糜竺倒是立刻认出了李丰。
作为一个完全融入东汉末年的现代人,虽然衣着打扮上已经无可挑剔,但总还是有一些细节与众不同。
比如糜竺记住李丰就是因为他锃亮的一口白牙。
李丰穿越后就自己用磨钵把贝壳研磨成粉,每日用贝壳粉刷牙,可以说是领先时代。
在这个年代,只有贵族会用盐水漱口,或用手指裹上布帛进行擦拭。
通常牙越白,说明生活条件越优越,作为大商人的糜竺,对这些细节十分敏锐。
糜竺笑呵呵地把李丰迎入了钱肆,“贤侄快进来喝杯茶!今天怎么来北市了?可是家中缺少什么用度之物?我让手下给府上送去,何须贤侄亲自来跑一趟。”
这份热情李丰很是受用,“不瞒叔父,小侄不是来买用度之物,而是来卖些家中之物的。”
“哦?近日州牧赏赐颇多,还要卖家中之物作甚?”糜竺有些疑惑。
“吾欲将家中财货,尽换为吴币。”
糜竺和诸葛瑾两人都吃了一惊。
糜竺走到钱肆门口向外望了两眼,不动声色地闭上了钱肆的大门。
“贤侄,叔父是个生意人,本该在商言商,但还是多问一句,你李家该不会是想改投东吴吧?”糜竺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
“当然不是。不过叔父,我也确实不好解释,我们还是在商言商吧。”
糜竺点点头,“贤侄,若是要将你家财变卖,再换成吴币,数额不小。这小小钱肆,平日只有些商贩小客,没有如此多的吴币预备。”
糜竺指了指在一旁正端详着李丰的诸葛瑾,“若是这位先生,却是有些门路。”
李丰本想问问他是谁,但是看他的大长脸,面相和诸葛亮有几分神似,就像是……
拉长版的诸葛亮,诸葛子驴,名不虚传。
这诸葛瑾此时既然到此,说明东吴已经开始对荆州有想法了,历史上的偷袭荆南和白衣渡江两次背盟就要上演了。
自己要想个办法提醒一下这些益州的大人物们,不过自己影响力还是低微,荆州又相隔千里,只能尽力而为了。
“老夫这里按六枚蜀钱比五枚吴钱,一百贯起。不知这位小郎君,要换多少蜀币?”
李丰也不知道自己所有家产能换多少铜钱,而且真要全部变卖也是一件麻烦事。
“糜叔父,我家有良田百亩,城中良宅三处,商铺五间,还有些零散文玩珍宝与金银细软几箱。不知这些尽数折换成铜钱,能有几何?”
糜竺手里算盘打得飞快,脸上笑意更浓:“小郎君倒是大手笔,零散物件不算,这些约莫能卖上个两三千贯。
只是这田宅商铺,地段、成色、契书都得细细查验。且这田产房舍,急切也不好脱手,叔父倒是认得一些买家。”
“全凭叔父做主!小侄自己如何懂得这生意之道。”
“那明日叔父就约上些有意向的买家,到贵府上看验。”
糜竺笑得合不拢嘴,一旁诸葛瑾说道:“既如此,我只运来四千贯吴钱便是。只是这大宗交易,还需有人有物作保才是。”
“这个不妨,我愿作保。贤侄可带了什么随身物件?”
李丰掏出了父亲受封的印信作为抵押物,心里不禁开始有些发怵。
虽然自己内心比外表这个少年成熟,但这种有可能彻底改变阶级的投资,确切的说是投机,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可不要出什么岔子啊!
糜竺看出了他的不安,安抚他道:“贤侄勿虑,到时二位都可先将现钱存入这钱肆之中,待两边都凑整数额再行交易。
安全可以尽管放心,在这成都城内,还没有人敢动我这个安汉将军。”
李丰怕的其实并不是这方面的安全,他担心的是万一蝴蝶扇动了翅膀,刘巴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发行直百钱。
那自己这样把不动产全部换成了货币,物价上涨后会招致巨大亏损。
能成不能成,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李丰艰难地点了点头,糜竺又说道:“官府法定,兑换钱币取十之一税。叔父这里则按市价,百中取一,剩下悉数按约兑换。”
和糜竺约定好,第二天由他带领买主上门,李丰便匆匆离开了钱肆。
一路低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一定能发财……”,来给自己打气。
撞上了一个路人,却见对方也在念叨着“今日一定能发财……”
抬头一看,此处却是一个赌坊。
李丰赶紧闭上了嘴,想着要是能发财,我一定办产业接济穷人,搞发明改善百姓生活……
送走了诸葛瑾后,糜竺没去为李丰联络买主,而是上马直奔州牧府。
见法正和刘巴也在,糜竺神秘兮兮地把刘备和诸葛亮拉到一边。
“主公、军师,不好了,那李严要投吴!”在两人诧异的表情下,糜竺解释了李丰要变卖家产换吴币的操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是云长投吴了,正方都不可能投吴!他人在巴西郡怎么投吴,要投……也只能是投魏……
投魏也断不可能,正方若是想投魏,七年之前在荆州就投了,何须等到现在?”刘备表示了对李严的绝对信任。
一旁的刘禅见这三人在说悄悄话也凑过来听。
“换为吴币,除了到吴地用度外,也可以购置吴地产业,兴许李家只是想要做些吴地的买卖,也未可知。”诸葛亮说道。
“哪有人做生意,连自己宅子都卖了的?”久经商场的糜竺疑惑道。
“或许是李丰这小子自己的主意?我观正方不似有做生意的心思,以往也多是购置一些田地。”刘备说道。
糜竺想起李丰当时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他确实就是这整个交易的负责人。
“那此子也真是太过骄纵了,如此做买卖,简直就是豪赌。李严教出这么个逆子,怕是家业要尽败在他手上!”糜竺感叹道。
刘备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刘禅,自从在城门口听他说出“何不食肉干”这种蠢话来,刘备就憋了一肚子火。
不是对孩子的,而是对自己的。
子不教,父之过。
自己忙于政务和战事,对刘禅太过疏忽,就算平日里请了先生,但一般的先生哪敢真正教训一州之牧的孩子。
必须要为阿斗找个不慕荣利、不惧权贵的老师。
糜竺还在感叹,自己的儿子如果如此顽劣,自己一定亲手把他掐死之类的,刘备恶狠狠地瞪了刘禅一眼,回头让糜竺赶紧打住。
刘禅吓得赶紧躲到后堂去了。
此时的刘备已经真正开始有一个掌权者的思维了,某个年少的小郎骄纵、犯浑并不重要,甚至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设计出一个制度,能有效地教育下一代。
诸葛亮已经看出了刘备所思,而且早有开设学堂的打算,“主公,兴复汉室,非一世之人可竟其功。
亮举荐秦宓为劝学从事,开设州学,令士族子弟皆入学堂,并另行举办人物品评,挑选合适人才入仕为官。”
“子敕(秦宓的字)?此人不与刘璋同流合污,确实是既有渊博学识,又正直刚烈,做一州之师,再合适不过。”刘备点点头,心里暗叹孔明才真正是为天下之师的人才,可惜眼前的政务繁多。
领导最喜欢这种,自己才刚有个想法,下属方案却都已经做好了的感觉。
见话题已经说偏了,糜竺问道:“那此桩交易,我可就占李正方的便宜了。”
“无妨,且看此子有何能耐。至于正方,待他立下军功自会有赏赐,不至于家业尽败。”刘备答道。
糜竺欢天喜地地去为李丰联络买主去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法正和刘巴在议政堂的另一端处理公务。
见这几人有说有笑,一会儿发怒,一会儿正经的。
法正凑到刘巴耳旁说:“你说这糜竺特意避开我俩,和主公、军师谈些什么呢?会不会对我俩不利?”
刘巴正在想办法凑够军饷,焦头烂额,只是敷衍了一句,“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