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藻德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
那刘宗敏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流寇悍将!那可是龙潭虎穴!
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刚才还在为文采沾沾自喜,现在悔之晚矣。
朱由检问道:“卿家为何不言?”
“臣,臣……”
魏藻德哭丧着脸,心中暗暗叫苦。
就你是内阁首辅是吧?就你会写诏书是吧!
现在好了吧,直接给派到前线去了。
朱由检又问道:“卿家刚刚所言,夙兴夜寐,所思所想,皆是如何为朕分忧,解朝廷倒悬之急,如今有机会上前线,想必是心中激动,说不出话吧?”
魏藻德额头渗出冷汗,结结巴巴道:“陛下,臣……臣这几日偶感风寒,头昏脑涨,恐难当此重任,不如让臣先回府休养些时日,待身体恢复……”
朱由检直接打断道:“从这城头到刘宗敏大营,比你回家还近。怎么,这几步路都走不到了?”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魏藻德急得直搓手,思绪飞快运转,说道:“只是臣乃一介文臣,从未经历过战阵,怕,怕误了陛下大事……”
“文臣怎么了?卿家不可妄自菲薄!”
朱由检突然提高声调,说道:“当年蜀汉诸葛丞相是不是文臣?诸葛丞相六出祁山,杀得曹魏望风而逃!卿家身为大明首辅,难道要甘居人后?”
魏藻德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我老人家何德何能,你拿我跟诸葛亮相提并论?
无奈之下,只得说道:“臣肚子疼,哎呀呀……”
朱由检则沉下脸:“卿家莫非要抗旨不成?”
“没,没有……绝对没有……”
魏藻德再也不敢推脱,缓缓躬下身:“臣遵旨!”
朱由检这才露出笑容:“卿家果然是国之栋梁,来人,放吊篮!”
李若琏摆手示意,很快有两名校尉来到城墙垛口,将吊篮拉上来。
魏藻德颤颤巍巍走进吊篮,然后听到木轴嘎吱嘎吱作响,吊篮缓缓放下去。
他悬挂在半空中,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再看向地面,忍不住一阵眩晕。
这时候,城头上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崇祯皇帝和谁的对话。
“陛下,是否派些人手,沿途保护魏阁老的安全?”
“那倒不必,若刘宗敏动了杀心,派再多人去也无济于事……”
吊篮还在缓缓下落,冷风吹在脸上,魏藻德感觉心里很凉。
刚才还拿我跟诸葛亮比呢,现在就无济于事了?我的命也是命啊!
突然,上面又飘来一句:“朕想了想,还是派两个人吧,你去选两名得力人手……”
魏藻德心中突然一暖,眼泪几乎涌出眼眶,看来陛下还是念着君臣之情,不舍得自己孤身犯险……
“若魏卿家被人砍了,须得有人回来报信……”
听到这里,魏藻德忍不住浑身一颤,心情再次变的拔凉拔凉的。
吊篮的绳子晃动了一下,李若琏上前查看,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校尉回道:“城上风大,绳子会摆动。”
李若琏便不再多问,转身指着两人:“你们两个,跟随魏阁老前去!”
“是!”
两人毫不迟疑,先后坐进吊篮,不多时便来到城下。
魏藻德抹去眼角的泪水,重新端起架子,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张三!”
“李四!”
“啥玩意?你们俩跟老夫开玩笑呢?”
魏藻德大为恼火,这俩人也太糊弄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回魏阁老,小的就叫张三。”
另一人随后道:“小的姓李,没有名字,在家里行四,就叫李四。”
魏藻德顿时无语,只好说道:“算了,你们两个一会看老夫眼色行事!”
从正阳门出来不久,便遇到巡逻的闯军。
“站住!什么人!”
魏藻德吓得一哆嗦,差点跌坐在地。
张三连忙扶住他,高声道:“大明内阁首辅魏藻德,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
十几名闯军士兵围拢上来,领头那人看着魏藻德惨白的脸,嗤笑道:“就这怂样,还内阁首辅?”
魏藻德强作镇定,挺直腰板道:“放肆!本官乃朝廷重臣,尔等岂敢无礼!”
“我呸!”
对方可不惯他毛病,一口老痰啐过去,狞笑道:“还朝廷呢?你们的朝廷早完蛋了!来人,绑了!”
“尔等岂敢……哎呀!哕……”
魏藻德猝不及防,脸上被浓痰糊住,恶心的想吐。
两名闯军拎着绳子走上前,麻利地将他捆成了粽子。
张三和李四想要反抗,奈何敌众我寡,也被捆的结结实实。
三人被闯军拥着来到一处营房,魏藻德四下观瞧,原来是南城兵马司的指挥衙门,被刘宗敏征用,成为临时大营。
“跪下!”
魏藻德还在东张西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紧接着膝盖窝被人踹了一脚,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他还在考虑,是宁死不屈,假装挣扎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跪着,便看到一个人从门后走出来。
此人约莫三十七八的年纪,皮肤黝黑,脸上留着络腮胡子,身上穿着金丝软甲,不用说,肯定是刘宗敏。
魏藻德暗暗打定主意,还是挣扎一下吧!
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内阁首辅,气节不能输啊!
“我乃……”
“跪着!”
事实是残酷的,魏藻德刚想表现一下风骨,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立刻没了动静。
刘宗敏懒洋洋地坐在上首,不屑地问道:“你是何人?”
“老夫……”
魏藻德再次试图站起身,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很凉,便直接放弃。
“老夫乃大明内阁首辅魏藻德是也!”
“哟,内阁首辅?”
刘宗敏咧嘴一笑,继续问道:“怎的,崇祯小儿派你来送死?”
魏藻德本想彰显一下文臣的风骨,但是看到周围闯军手中的刀,便说道:“刘将军,本官今日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特来送诏书……”
刘宗敏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从魏藻德身上搜出诏书。
他拿起来看了看,随手丢在一旁,说道:“写的什么乱七八糟,我看不懂,你直接说吧,崇祯让你来做什么?”
魏藻德又气又怒,粗鄙至极,真是白瞎了老夫的文采!
“陛下有旨,封刘将军为忠国公,定国大将军,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刘宗敏反而乐了,说道:“昨夜还是西北王,今天就变成了忠国公,崇祯打得好算盘,想要老子给他卖命,还舍不得封赏,拿老子当猴耍?”
随后有人说道:“将军跟他废什么话,一刀砍了便是!”
刘宗敏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拖下去砍了!”
魏藻德顿时慌了,赶忙大喊大叫:“且慢,将军且慢!”
刘宗敏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魏藻德脑袋急速思考,说道:“将军可知,陛下为何将封赏爵位降了?”
刘宗敏更加不耐烦:“你他娘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老子懒得跟你废话!”
“是,是……”
魏藻德咽了口唾沫,急中生智道:“将军明鉴!昨夜那份诏书确实不妥,大明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异姓封王的先例,俗话说树大招风,即便您真的做了西北王,必然会遭到朝野内外的反对,到时候这王位也坐不安稳。”
刘宗敏一边听着,捻了捻下巴:“继续说下去!”
魏藻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国公之位就不同了,公爵乃世袭罔替,只要大明还在,将军的后世子孙都能享尽荣华富贵!陛下还特意赐下丹书铁券,足显诚意,将军若肯接受这个条件……”
“报!闯王有令……”
这时候,外面突然冲进来一名闯军士兵。
魏藻德正讲的不亦乐乎,突然被打断,心情自然是不爽的。
但这里是闯军大营,不是朝廷,就算不爽也只能忍着。
刘宗敏脸上懒散的表情立刻消失,站起身说道:“将这三人押到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