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红楼梦 第6章 不再起疑

作者:尘芒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8 12: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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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陈安生独坐鹿鸣阁内,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出神。

案上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墙上投下一道孤寂的轮廓。

他原想去潇湘馆见黛玉,手指已触到那方珍藏已久的旧帕子,却又收了回来。

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借着送茶名义出入内院的小厮,而是客居贾府的“林公子”。

夜访闺阁,于礼不合。

“公子,热水备好了。”锦瑟在门外轻声禀报。

陈安生回过神来,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茶杯边缘。

今日虽暂时打消了宝玉和宝钗的疑虑,但王熙凤那双精明的眼睛却让他如芒在背。

他太了解这位琏二奶奶了,表面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

当年在茶房当差时,就曾亲眼见过她如何从一杯冷茶中看出下人间的不和。

“锦瑟,”他突然开口,“明日你去打听打听,这几日凤丫头都见过哪些人。“

窗外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陈安生起身踱到窗前,望着远处潇湘馆隐约的灯火。

黛玉此刻在做什么?可会想起那个为她折梅的小厮?

至于贾政、王夫人之流,他倒不甚担心。

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何曾正眼瞧过底下伺候的人?

即便当初见过几面,如今他容貌气度大变,又顶着“林长生”的身份,想来不会惹人怀疑。

此时在凤姐的别院房内的烛火却仍亮着。

贾琏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眉头微蹙。

“你今日可瞧见那位林公子了?”凤姐一边卸着钗环,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瞧着倒有几分眼熟,像极了半年前烧死在宁荣街的那个茶房小厮...”

贾琏手中动作一顿,玉扳指叮地落在案几上。

他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日在林府所见陈阁老公子的面容,又想起今日见到的“林长生”,两道身影竟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胡说些什么!”他猛地坐直身子,“那位可是林姑父的族亲,又有陈阁老的荐书,怎会是什么小厮?”

话虽如此,心里却泛起嘀咕

——那眉眼间的神韵,确实有几分相似。

凤姐对着铜镜冷笑一声:“你当我没瞧见?今日他给老太太行礼时,那手势活脱脱就是下人们惯用的只是很快就改过来了。”

她转过身来,眼中精光闪烁,“更蹊跷的是,偏生这么巧,那陈安生死后不久,就冒出个林家远亲...”

贾琏心头一跳。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扬州,陈阁老公子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仿佛早已相识。

若真如凤姐所言...

“休要胡猜!”他强压下心中惊疑,“明儿个我寻个由头去鹿鸣阁拜访,探探虚实便是。”

窗外树影婆娑,投在窗纸上如同鬼魅。

贾琏盯着那晃动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那日陈阁老公子身边跟着个黑衣女子,今日可曾见到?“

凤姐手上金镯一颤:“你这么一说...今日林公子身边那个叫锦瑟的丫头,眼神凌厉得很,倒不像寻常丫鬟。”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

贾琏摩挲着下巴,忽然压低声音:“若他真是陈阁老的人,来贾府所图为何?莫非...”

他目光飘向窗外大观园方向,“与元春娘娘有关?”

凤姐猛地攥紧手中帕子,帕上绣着的金凤被她拧得变了形。

她想起今日老太太看那“林公子”时异常热切的眼神,又想起王夫人私下透露的朝中局势,心头突突直跳。

“明儿个我亲自去会会他。”

凤姐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若真是那个小厮...”

她没说完,但指甲已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

更漏声声,夜色愈深。

贾琏望着跳动的烛火,恍惚间又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究竟是小厮陈安生,还是陈阁老公子?

亦或二者本就是同一人?

这个念头让他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若真如此,这贾府怕是要变天了。

第二日晨光熹微,鹿鸣阁内还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陈安生刚洗漱完毕,正在整理衣冠,便听锦瑟匆匆来报:“公子,琏二爷和凤奶奶来了。”

陈安生指尖一顿,唇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来得倒快。

“请进来。”他整了整腰间玉佩,转身时已换上温润如玉的笑容。

王熙凤一袭石榴红裙风风火火地进来,未语先笑:“哎哟,林兄弟起得真早!我们这冒昧来访,可别见怪。”

她眼风一扫,已将屋内陈设尽收眼底,书案上摊开的《资治通鉴》,架上几方上等徽墨,处处透着世家子弟的做派。

贾琏却僵在门口,脸色微变。

眼前这位“林公子”一袭月白长衫,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分明就是那日在扬州见过的陈阁老公子!

他后背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琏二爷这是?”陈安生故作疑惑,眼神却暗含威压。

贾琏喉结滚动,勉强笑道:“昨夜吃酒着了凉,有些头晕。”

凤姐浑然不觉,亲热地拉着陈安生话家常:“听说林兄弟与扬州盐政林大人是族亲?不知是...”

“五服外的远亲罢了。”陈安生从容沏茶,腕上玉扳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倒是家父与陈阁老有旧,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向阁老问安。”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与林如海的关系,又点明了自己背后的靠山。

凤姐眼皮一跳,刚要再探,忽见贾琏在暗中扯她衣袖。

“林...林公子,”贾琏声音发紧,“不知可认识扬州转运使郑大人?”

陈安生眸光一沉。

这是试探——郑大人正是陈阁老门生。

他慢条斯理地拂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上月十五,郑大人还在寒舍与家父对弈。”

贾琏脸色彻底变了。

上月十五,正是陈阁老病愈返京的日子!

他猛地想起那日林府中,这位“陈公子”对盐政事务了如指掌的模样,腿肚子竟有些发软。

凤姐察觉异样,正要开口,忽见陈安生起身走向书案,从匣中取出一封烫金帖子。

“正要请教琏二爷,”他似笑非笑地递过帖子,“北静王府下月设宴,这请柬上的规矩,还望指点一二。”

贾琏接过帖子的手微微发抖,那上面赫然盖着北静王的私印!

这等贵重之物,岂是寻常人能得的?

他此刻已万分确定,眼前之人必是陈阁老公子无疑。

“林公子说笑了,”贾琏干笑着将帖子双手奉还,“您与王爷交好,哪需要...”

话未说完,就被凤姐一声惊呼打断:“哎呀!这砚台莫不是歙砚?我父亲当年...”

陈安生不动声色地挡住她欲摸的手:“凤嫂子好眼力。这是陈阁老所赠,说是御赐之物。”

一室寂静。

凤姐终于察觉到丈夫异常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不对。

她偷眼打量这位“林公子”,忽然注意到他腰间玉佩上若隐若现的“瑾”字

——那分明是陈阁老一系的标记!

“时候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了。”贾琏突然起身,几乎是拽着凤姐往外走,“林公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贾琏几乎是半拽半扶地将凤姐拖出鹿鸣阁,直到转过回廊才松开手。

凤姐一个踉跄,金线绣的裙角绊在石阶上,发出嗤啦一声轻响。

“你疯了不成?”凤姐甩开他的手,丹凤眼里燃着怒火,“这般失礼的做派,传出去还以为我们...”

“闭嘴!”贾琏罕见地厉声喝止,额角青筋暴起。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方才那位是谁?那分明是...”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阁老的独子!”

凤姐涂着蔻丹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

她想起那方御赐歙砚,想起北静王的请柬,最后定格在那枚刻着“瑾”字的玉佩上

——陈阁老表字怀瑾,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可...可他明明...”凤姐声音发颤,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若真是陈阁老公子假扮林家远亲潜入贾府...

贾琏一把攥住她手腕:“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他手指冰凉,力道大得让凤姐吃痛,“你没看见他提及北静王时的神情?这两位联手,碾死我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

假山后传来小丫鬟的说笑声,贾琏立刻松开手,强自镇定地整了整衣冠。

凤姐呆立原地,唇上胭脂被咬出一道深痕。

她忽然想起半年前,自己曾让那个叫陈安生的小厮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回去就说林公子水土不服,我们送了些药材。”贾琏扯出僵硬的笑容,声音却抖得厉害,“记住了吗?”

凤姐木然点头,金凤钗上的流苏剧烈摇晃。

她望着鹿鸣阁的方向,恍惚间觉得那飞檐翘角像极了一张血盆大口。

而他们夫妻,方才竟险些自己撞了进去。

陈安生站在鹿鸣阁内负手而立,目送二人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

他知道,经此一番,这对夫妻再不敢对他的身份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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