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元诩收到奏折晚一些，在六镇西侧，匈奴人的营帐中，破六韩拔陵也见到了东部高车的使者，老爷子护骨曷鲁。
“早听闻护骨部犬父虎子，未曾想今日便能收到如此大礼。”
摆在破六韩拔陵面前的，是元恭和于景的首级，虽然说是大礼，但破六韩拔陵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盒子。
“使者今日来，无非是劝我起兵，有何见解且说与我听罢。”
护骨曷鲁干笑了一声，老爷子折腾一路，也没什么精神说话：“有人跟我说，只需消息带到，破六韩大人自会起兵，勿需我多言。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言了。”
破六韩拔陵眼光闪动，也笑了一声：“难怪贵部能率天下之先，确有高人指点。”
“不错，不管你今日何言，哪怕是来劝阻，破六韩也不得不动啊。”
此番东二镇造反必然震动天下，朝廷对边镇的态度也会因此转变，谁也说不清之后会如何严格防范部落民。
再加上东部二镇部落民是他天然的盟友，若他起事晚了，东二镇为朝廷所剿灭，那沃野镇同样独木难支。
时间并不站在部落民这边，只要破六韩拔陵有意，那就必须趁早。
“我早已做好准备，十日之内不破沃野镇城，破六韩拔陵岂不为天下志士耻笑？”
他和半被迫造反的高车人不同，破六韩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他单纯就是想造反，复刻昔年刘汉伟业，这是融在匈奴人骨血中的叛逆。
——
春速去，夏风来，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时间已近八月。
沃野、抚冥二镇亦相继告破，武川、怀朔二镇镇城虽然仍旧坚挺，但其周边羁縻离散的匈奴、高车部落都各奔西东。
以往朝廷对北方用兵，多以六镇镇兵为主，部落民为辅，征召迅速，只需主将到位便可出兵。可如今四镇镇城已没，朝廷在北镇只有怀朔、武川的镇兵可调动。
想要北上平定六镇之乱，朝廷便只能以中央禁军为主，再征调地方郡兵，这出兵需要的时间可就长了。
中央禁军为元乂掌握，被派往北伐对于元乂来说是个巨大的风险，故而光是在朝堂上扯皮就扯了一个多月。若非尚书令李崇和广阳王元渊，在扯皮时就开始暗中筹措粮草，三个月也不能发兵。
草原上，起义诸部也都在秣马厉兵，等待着北魏的第一次讨伐，这一场的胜负决定了他们是否能够真正立足。
怀荒镇外，霍羡和阎望对坐，观察着正在外面训练阵型的部众。
自怀荒镇城告破以来，霍羡收拢了柔玄和怀荒二镇，镇城外几乎所有的夏人，部众翻倍有余。
倒不是霍羡不想收游牧族群的部众，只是他们明显更愿意归属于本族的大姓，也只有夏人没有这个选择，便投入在草原上名声赫赫的霍羡麾下。
霍羡仍旧采用镇督制，以青壮年为核心，一百青壮及其家眷为一督，十督为一镇，如今已有两镇。
虽然名为两镇，但两镇镇主都还是霍羡，镇治空置，镇老为徐讷。这就是势力扩张快，缺乏梯队建设的结果，还有待时间去培养和淘选。
这几个月，霍羡和阎望的关系倒是愈发不错。
按当初杀射居时的约定，护骨延把怀荒镇城的汉家后裔都交给了霍羡，这里面就包含阎望及其背后的阎氏一族。
阎氏一族可不得了，麾下汉人部曲过千，几乎是霍羡部众的三分之一，且精锐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羡本想直接杀了阎望，毕竟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
不过阎望这人倒是敏感，直接解散部曲，只保留一百镇兵组成一督，其余任凭霍羡将其并入各督之中，也让霍羡失去了杀他的理由。
“南归，依你之见，朝廷会如何镇压六镇起事？”
阎望深深看了对面的霍羡一眼，他已知晓破袭柔然、绕攻柔玄的战略皆是出自眼前之人，否则也不会甘心于低霍羡一头。
“难说，朝廷未必会把镇民放在眼里，恐会直接以精锐决战，避免久拖。”
这一点和霍羡不谋而合，强者有强者的打法，主打一个以力胜巧。
阎望沉吟道：“朝廷是一个做派，但也要看主将是谁。如今朝中名将凋零，且多在南方与南梁对垒，若无意外，多半是李公出战。”
李公即是李崇，字继长，小名继伯。
“李公同样是和南梁打出来的名将，南人号为卧虎。”阎望介绍道，他对朝廷名将还是有几分了解。
“昔年高祖曾言，使朕无西顾之忧者，李崇之功也。后都督淮南，克敌吞土，使南梁只退不进，实为天下一等一的名将。唯独年纪大了些，被召回中朝养老了。”
李崇，又一个没听过的名字。不过霍羡倒没有轻视于他，不能因为他不是全国状元，就去轻视省状元。每一个历史时代能横行战场的，都不是易与之辈。
“李公一生征战我皆有了解，进则以凶，退则称稳，可谓毫无破绽。若是让我与李公对垒，只怕还未战就已丧了胆气。”
阎望说这话时一直看着霍羡，他同样认为霍羡也胜过自己，故而很期待霍羡与李崇的对弈。
霍羡摇了摇头，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一些耍聪明之处，他倒可以说道一二。真要明军对垒，别说和名将比，就算是普通将领也比不上，都是凭借自身武力打开局面。
“南归可知诸葛孔明？”
“镇主说笑了，武侯谁人不知？”
霍羡笑道：“以武侯之智，仍败于凉州，马谡之过也。李崇虽是无懈可击，其副将、先锋则未必。不过此时言之尚早，需待战时再看。”
外面军阵训练得热火朝天，呼喊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霍羡本不通战阵，但阎望却是家学渊源，通晓练兵之法，让霍羡受益良多。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各督进退之间也有法度在，虽然谈不上多么精锐，但也不复初般闲散。
这也是霍羡重视阎望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