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济是个毫无疑问的软骨头。
等皓毫卫和镇卫逐杀剩余运粮兵，并将剩余粮夫聚集到一起后，霍羡已经从元济的口中得到，他想知道和不在意的所有信息。
首先是他的爷爷高阳王元雍，还真是位大人物，元宏的亲弟弟，乃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位不在元乂之下。
不仅有权，还有钱，反正以元济的词汇量便是富可敌国、洛阳第一。
作为元雍的孙子，自然有完善的晋身路线，故而刚成年便被委任郡仓曹掾，过两年辄升任燕州仓曹参将，过几年便可直入中朝升任太仓令、太仓尚书，总管天下粮食规划。
可惜的是升任仓曹参将的第一个任务，便撞到了霍羡这个煞星。
向柔玄镇输粮，已有数十年的历史，从未出过事情，几乎是和旅游一般的任务，却在今年成了修罗场。
问完问题后，霍羡又向那最开始被他重创的仓曹佐核对，整体情况基本一致，只是这仓曹佐对本次运粮的数量和人数更加熟悉。
再从元济身上讨来身份证明，他便已经无用了，霍羡仁慈地一刀结果了他。
“从现在开始，直到柔玄镇破，我便是元济，燕州仓曹参将，诸位可不要叫错。”
桓冲疑惑道：“你一个夏人之后，如何冒充得了鲜卑皇族？”
霍羡拉起元济的尸体，抬向桓冲：“你看这人还有几分鲜卑面孔？”
据元济所说，他奶奶是范阳卢，母亲是清河崔，太奶好像也是辽东汉姓豪族。这元雍和孝文帝元宏关系甚密，看样子也没少落实其政策，和四姓清贵联姻通婚。
这元济的鲜卑血统甚至还不到八分之一，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汉家贵公子一般。
桓冲从善如流：“元参将，这些运粮夫该如何处置？”
“你既已决定，又何必问我？”霍羡淡然道：“我等之后要入柔玄镇城，分不出人看管他们，事到临头岂能仁慈？”
这些粮夫最大的问题是，家眷还在燕州，根还在北魏，所以无法被霍羡等人信任，保不齐何时就报信去了。
将此事交给桓冲和陆獒他们去办，霍羡则去按元济所说，寻其携带换洗衣物的马车。元济和仓曹佐身上穿的虽不是制式官服，但风格亦和六镇迥异，此时因战事被或轻或重地损坏、沾染血污，显然是穿不得了。
不过这些大人物自然不会，只穿一件衣服运粮，尤其还是运向寒冷的北镇。
掀开马车车帘，霍羡眼前一亮，一套明光铠夺去他的目光。明光铠颜值很高，其主要配给北魏中高层军官以及贵族宗室，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霍羡当即唤来李克之，让其协助自己穿甲。虽然霍羡平时经常把缴获的甲套在李克之身上，但今日情况特殊，他还需要这身甲来伪装身份。
元济那身草包气质实在难以模仿，所幸其刚刚到任，柔玄镇也没人真的见过他，不需要完全一致。
霍羡本就年轻英武，此时摆出一副冷峻神色，偶尔眼中闪过丝毫奸诡，俨然一副外正内邪的形象。
将运粮队的备用衣物发下去，桓冲扮作仓曹佐，其余人则打扮成运粮兵和粮夫。
一支全新的运粮队重新上路。
——
柔玄镇，吐斤部。
吐斤部是柔玄镇第一大部，吐斤氏作为高车大姓吐卢氏的旁支，位次是低于护骨氏的，但也因此受到了更轻程度的离散。
吐斤部的部落规模接近五万，比护骨部还要大上五成。但和护骨部的一言堂相比，吐斤部并非吐斤洛周父子能完全决定，要参考部落中其他姓氏的意见。
夜色下，吐斤洛周站在吐斤部的囤仓前，手持火把，面容冷酷。他既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瞒过镇城，又不想和部族中的老东西们纠缠，那便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
烧粮！
囤仓失火，余者不足以度过今年冬天，故祈求镇城开仓赈济。
五月干燥多风，本就是火灾之季，镇城不会多做疑惑，而粮草殆尽也会让那些犹犹豫豫的老东西闭上嘴。
本质上，他和护骨延是同类人，足够凶狠，漠视代价。或许正如护骨曷鲁所说，是时势造就了父子之间的差异，如今的情势就是会诞生激进的新领袖。
吐斤洛周和亲信们用火把点燃筒仓，随即隐匿身形，消失于夜色之中。
等高呼“囤仓失火”的声音响起时，吐斤洛周才恰当地走出自己的帐篷，大声呼喝着：“愣着作甚，速速救火！”
抱着吐斤洛周幼子的美丽妻子，在帐内清楚地看到他刚一进来便又出去，神色有些复杂，从丈夫的表情中，能看出他对这场火灾并无半点意外。
“你在想什么呢？洛周。”
整个吐斤部都被这一场大火牵动，等忙碌一整夜后，这场火灾才被彻底熄灭。一脸熏黑的吐斤洛周神色疲惫阴霾，猛踢了一脚囤仓巡卫，将其踹翻在地。
“你们这些羊粪蛋，让你们日夜巡卫，小心燃火，就是这么巡卫的吗？一场火烧了一半的屯粮，让我部如何过冬？”
周边的吐斤部民闻言，纷纷露出绝望之色，接连寒年，部族粮食十分紧张。本来还在商讨如何忍过今年，现在不用费这个脑筋了。
吐斤洛周不解气地又踹了一脚：“因为你们，多少族人的阿耶、多少个孩子，要在今年被抛弃、饿死！”
痛苦蜷缩在地上的吐斤巡卫辩解道：“火灾引起前，我等似遭受诅咒，全身麻痹不得动弹，应是中了尸参之毒，是有人恶意为之，洛周大人明察啊！”
“哼，身为巡卫，担囤仓之任，却粗心中毒，你还有理了？”吐斤洛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尸参之毒自然是他所下，却没想到这巡卫竟认得出。
所谓尸参，并非什么玄奇之物，只不过人云亦云，在迷信的草原上传的邪乎。实则便是一种异常强效的神经麻痹药物，只需少量便可麻痹至死，又名押不庐。
吐斤洛周越过这个话题，向着在场的族人喊道：“若不想饿死，如今唯有一法。”
“向镇城祈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