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原用了最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代表探路,一个叉代表动手,一个方块代表搬运,一个三角代表守寨……
在每个人名字(或绰号)后面,按照刘三刚才大致认可的“功劳”,画上对应的符号。
最后,数符号总数。
他写得很快,字迹虽然歪扭,但清晰可辨。
当那张画满符号的树皮摊在众人面前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感”,第一次出现在这群乌合之众的认知里。谁干了什么,该拿多少,一目了然。
虽然还是有人小声嘀咕觉得自己的功劳被记少了,但比起之前完全靠拳头或头目心情的混乱局面,这已经是天壤之别。
分粮的时候,出奇的顺利。
按照“份子”数量,多的拿大半袋杂粮,少的拿一小捧,没出力的只能眼巴巴看着。
虽然依旧有人眼红,但看着树皮上清清楚楚的“记录”,看着刘三按着刀柄的凶狠眼神,终究没人敢像以前那样跳出来闹事。
“嘿,真他娘的…省心!”刘三掂量着分到自己名下的那份粮盐,看着窝棚前难得没有打起来的平静场面,忍不住拍了拍冯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冯二!你小子行!以后这记‘份子’的活儿,就归你了!好好干!”
“谢三爷信任!小的…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冯原捂着被拍疼的肩膀,脸上堆满感激的笑,腰弯得更低了。
“哎,对了,冯二,你能识文断字,你不会有名字吧?”刘三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猛地看向冯原,“冯二,你的真名是啥,不会你排行老二,你就叫冯二吧?”
“三爷,我当然有名字啊,我啊,我叫冯原,二马冯,平原原!”冯原咧着嘴赔笑。
“那我还是叫你冯二吧,你的真名太文绉绉了,像个穷酸书生!”刘三瞥了一眼冯原,不住的摇头。
“嘿嘿嘿,我自然是没您三爷牛啊,你可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汉,我算什么啊!”冯原忍着恶心,一脸的谄媚。
然而,当夜幕降临,他独自蜷缩在那个漏风的角落时,脸上所有的卑微和谄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借着月光,用炭条在另一块藏好的小树皮背面,飞快地写下几行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和数字:
【刀疤脸(刘三):贪,短视,易操控。可利用‘份子’制度逐步架空。】
【石头(探路):脚力好,沉默,可用。】
【狗剩(打手):悍勇,无脑,需以利诱之。】
【林老六:为人狡诈,却愚蠢,立场多变,需加以防范。】
【核心目标:建立绝对权威。下一步:优化‘贡献值’(份子)体系,细化分工,引入简单奖惩。寻找机会,接触黑云岭核心层。】
【下一个目标:鹰嘴崖目前最高权力拥有者,雷彪,大黑熊此人,虽然表面憨厚,实则粗中有细,是个程咬金一类的人物,可以多加关注,伺机而动】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无声的火焰,那是属于现代灵魂的、对混乱的征服欲和对秩序的冷酷规划。
鹰嘴岩的“份子”只是第一步,一个简陋的模子。
他要铸造的,是一台精密的、属于他的战争机器。
这台机器,终将碾碎他所看到的一切腐朽与不公。
时间在鹰嘴岩的“贡献值”体系运转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烧得飞快。
冯原,那个曾经被嘲笑为“小鸡崽儿”的冯二,地位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不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杂役,而是成了“管账先生”,手里掌握着那套越来越复杂、却也逐渐被众人接受的“功劳簿”。
树皮换成了粗糙的毛边纸(这是冯原跟刀疤刘提过,刀疤刘特别交代,劫掠商队时特意留下的“办公用品”),符号也更规范。
冯原将“贡献值”细化:探路根据路程远近、情报价值分级;动手按出力多少、危险程度评定;守寨按时长、是否发现敌情计算;甚至主动维护武器、提供有用建议,都能获得少量分值。
他还引入了简单的“惩罚分”:无故斗殴、不听号令、损坏公物(比如磨刀石),都要扣分。
这精细得有些过分的制度,起初让一群粗汉叫苦不迭。
但当他们发现,自己巡了几次山、守了几次夜攒下的“分”,真能在下次分赃时多换半块肉或一小撮盐巴时,抱怨声渐渐变成了私下里较劲般的“挣分”行动。
“狗日的,石头你小子今天探路又加了五分?等着,老子明天申请去探那条最难走的鬼见愁!”
“嘿,冯先生说了,主动把箭杆削直的,一次加一分!都别跟我抢这活儿!”
混乱无序的鹰嘴岩,开始流淌出一种古怪的、带着点生涩的效率。
刘三对此乐见其成,他只需要定期听冯原“汇报”一下分值汇总,然后大手一挥按“贡献值”分东西,省心省力,威望似乎还比以前高了点。
毕竟,看起来“公平”了嘛。
冯原要的,就是这种“省心”。
他需要时间,需要跳出这个小小的哨点,将目光投向更高的地方,那就是黑云岭主寨。
他知道,仅靠鹰嘴岩这点人马,想撼动红楼世界的根基,无异于痴人说梦。
机会,终于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降临。
雷彪顶着一身湿气,骂骂咧咧地从主寨回来了,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一进窝棚,他就把腰刀重重摔在桌上,震得破碗乱跳。
“他娘的!晦气!真他娘晦气!”他抓起桌上的酒坛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劣酒,呛得直咳嗽。
刘三和几个小头目围上去:“彪哥,咋了?主寨那边……”
“咋了?捅了马蜂窝了!”雷彪抹了把嘴,一脸晦气,“大当家亲自带队,劫了一票大的!妈的,是金陵薛家往北面运货的车队!”
薛家!
角落里正在“整理账目”的冯原,捏着炭条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瞬间泛白。
薛蟠!这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和滔天的恨意。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瞬间爆发的凶光,耳朵却竖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