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那可是金陵一霸啊!”刘三倒吸一口凉气,“咱们…咱们惹得起吗?”
“惹得起个屁!”雷彪啐了一口,“他妈的,点子扎手!护院里头有硬茬子!折了十几个兄弟!大当家也挂了彩!东西是抢回来了些,绸缎、药材,还有几箱子沉甸甸的…好像是书还是账本啥的,破玩意儿!关键是,跑了个活口!”
窝棚里一片死寂。惹上薛家这种庞然大物,还跑了活口?这简直是灭顶之灾的前奏!
“大当家气得跳脚!”雷彪烦躁地抓着头皮,“现在主寨那边乱成一锅粥!人手不够!伤号一堆!跑掉的活口肯定去报信了,薛家和官府必定报复!大当家急令各哨点抽调好手,带上伤药,火速增援主寨!加强防备!”
他目光扫过众人:“疤脸刘!你挑几个腿脚利索、敢打敢拼的,带上咱们寨子里存的那点金疮药,明天一早就跟我回主寨!”
“是!彪哥!”刘三连忙应下,目光下意识地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冯原的心跳骤然加速。主寨!混乱!危机!这正是他等待的跳板!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忠勇”的复杂表情,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三爷!大头领!带上小的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刘三皱眉:“你?冯二?你小子算账还行,去主寨拼命?别添乱了!”
“三爷!小的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冯原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但小的懂点粗浅医术!认得不少草药!咱们寨子存的金疮药怕是不够,这附近山上,小的知道有几处地方长着止血消炎的好药!路上就能采!主寨兄弟们的伤耽搁不得啊!小的…小的也想为山寨尽一份力!求三爷、大头领给个机会!”他说着,又重重抱拳躬身。
懂草药?能采药?雷彪和刘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主寨现在最缺的就是治伤的人手和药品!这小子虽然打架不行,但这本事现在可比能打的还金贵!
“你认得草药?真能治伤?”雷彪盯着他,眼神锐利。
“小的不敢撒谎!以前在老家,一个走方郎中在俺家呆过几天,俺跟他学过一些草药方子!鹰嘴岩兄弟前些日子被狼抓伤,就是小的采草药给敷好的!”冯原连忙指着角落里一个手臂上还缠着草叶布条的汉子作证。
那汉子愣了一下,随即憨厚地点点头:“是…是冯先生给弄的,好得快多了。”
雷彪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算你一个!疤脸刘,赶紧挑人!冯二,你现在就去,能采多少草药采多少!天亮前回来!明天一早出发!”
“谢大头领!谢三爷!”冯原脸上露出“激动”的红晕,再次深深一躬。
转身冲出窝棚的瞬间,他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嗜血的兴奋。
薛家的车队?账本?跑掉的活口?混乱的主寨?
很好!这场风暴,来得正是时候!
他冲进沉沉的雨夜,身影如同鬼魅般没入湿漉漉的密林。
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他却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黑云岭主寨,薛蟠的爪牙,还有那本可能藏着无数罪证的账本!
通往权力核心和复仇之路的阶梯,就在眼前。他必须抓住,不惜一切代价。
冰冷的雨水顺着冯原草草编就的斗笠边缘淌下,在他瘦削的下巴汇成细流。
他弓着腰,手脚并用,在湿滑泥泞的山坡上快速移动。黑暗和雨幕是最好的掩护,也放大了林间每一丝可疑的声响。
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夜枭凄厉的啼叫,远处隐约传来的、分不清是野兽还是人的压抑喘息。
鹰嘴岩通往黑云岭主寨的路,本就崎岖隐秘,在暴雨冲刷下更是难行。雷彪阴沉着脸,带着刘三和另外七个精悍的土匪(包括被临时征召的冯原),一行人如同沉默的鬼影,在泥泞和乱石间穿行。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个人都清楚,主寨那边不仅意味着恶战后的烂摊子,更意味着薛家随时可能降临的、雷霆般的报复。
冯原紧跟在队伍末尾,背上除了一个简单的包袱(里面塞满了连夜采集的、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草药),还多了一把沉重的、豁了口的腰刀。
这是刘三“临时征用”塞给他的,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累赘。
他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小心,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异动。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雷彪猛地停下脚步,右手握拳高高举起!
整个队伍瞬间如同被冻结,所有人都矮下身子,屏住了呼吸,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冯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伏在一块湿漉漉的岩石后,透过雨帘和茂密的灌木缝隙,努力向前方望去。
前方十几丈外,是一个狭窄的山坳隘口,地势险要。
就在隘口下方一片相对平缓的洼地里,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七八个人影。
没有篝火,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着微弱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中间两辆陷在泥坑里的骡车。骡车旁,几个穿着蓑衣的汉子正骂骂咧咧地用鞭子抽打着嘶鸣挣扎的牲口,另几个则奋力地试图将车轮从深陷的泥淖中推出。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却被泥水溅得狼狈不堪的身影,正焦急地指手画脚。
“妈的,一群废物!快点!这鬼地方不能久留!”那绸衫身影的声音尖细而气急败坏,在风雨中断断续续传来。
“王管事…这泥太深了…骡子也乏了…”一个推车的汉子喘着粗气抱怨。
“闭嘴!误了薛大爷的事,把你们全家发卖了也赔不起!”那王管事跳着脚骂道。
薛家!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冯原耳边炸响!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狂喜瞬间冲上他的头顶!
是薛家的人!而且是落单的、陷入困境的!
是那个跑掉的活口带路?还是另有勾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这里!撞到了他的刀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