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是这支进剿军队的核心.......大约七八百名相对“精锐”的巡防营主力。
他们簇拥着几匹高头大马。为首一人,身披锃亮的山文甲,头盔上的红缨在幽暗谷底也颇为醒目,正是太平镇副将赵全忠。
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只是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阴鸷地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山崖,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显然对这险恶的地形本能地感到不安。
他身边跟着几个顶盔贯甲的将佐,同样面带忧色,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然而,赵全忠身边的气氛却颇为“热闹”。
两个穿着绫罗绸缎、与这肃杀军伍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正骑着健马,一左一右地簇拥着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左边那个,圆脸细眼,一脸精明市侩,正是薛家派来“监军”的管家薛贵。
他手里捏着一条雪白的汗巾,不停地擦着油光光的额头和脖子:“赵将军神威!区区山匪草寇,盘踞黑云岭不过疥癣之疾!有将军虎威在此,定如泰山压卵,一战而平!等扫平了这伙不知死活的毛贼,救回我们薛家的管事,将军可是首功!我们薛大爷说了,必有重谢!金陵城最好的酒楼‘醉仙居’,给您包场三天!”
右边那个,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里带着一股阴狠,是贾家一个得力管事赖平大管事。
他嗓门尖细,带着世家豪奴特有的傲慢:“赵将军放心!我们史侯爷请来的这些江湖朋友,那都是有名有号、身手了得的好汉!对付那些钻山沟的泥腿子,杀鸡焉用牛刀?有他们打头阵,保管手到擒来!等逮住了那领头的雷彪和他的狗头军师冯渊,将军您就等着加官进爵吧!我们贾府、史府,在京城里替您美言几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说着,还特意朝后面那群江湖人努了努嘴,脸上带着施舍般的得意。
赵全忠听着这些奉承,眉头却并未舒展,反而更紧了些。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如同巨兽獠牙般狰狞的崖壁,那狭窄得令人心悸的天空,还有谷底湿滑崎岖、布满碎石的路面,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沉声开口,打断了薛贵和赖大管事的聒噪:“薛管事、赖管事,此地险绝,实乃兵家死地!传令下去,前队加快速度通过,后队跟上,不得喧哗!斥候呢?再派两队人,攀上两边崖顶仔细搜索!不得有误!”
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旁边一个亲兵校尉立刻应声:“得令!”转身就要去传令。
“哎呀,赵将军!”薛贵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容,仿佛赵全忠的担忧是天大的笑话,“您也太谨慎啦!就黑云岭那帮乌合之众?他们懂什么兵法?听说前些日子被薛大爷的家丁追得满山跑,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怕是早钻到哪个耗子洞里发抖去了!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官军面前露头!将军您就放宽心,咱们赶紧过了这鬼地方,到前面开阔地扎营,弟兄们也松快松快,喝点酒解解乏!”他一边说,一边用汗巾扇着风,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望。
赖大管事也在一旁帮腔,尖声道:“正是!赵将军治军有方,兵强马壮,那些草寇望风披靡还来不及,哪敢来捋虎须?斥候?我看就不必费那功夫了,白白耽误时间!高大人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赵全忠看着身边这两个被富贵泡软了骨头、完全不懂军事凶险的蠢货,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脸色铁青,按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他强压怒火,准备再次厉声下令派出斥候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地底巨兽猛然翻身,从峡谷后方,也就是官军来路的方向,猛烈地爆发出来!整个一线天地动山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震得魂飞魄散。战马惊嘶,人立而起;士兵们惊恐地叫喊着,下意识地抱头蹲下,或者茫然四顾,乱作一团。
只见峡谷西口方向,烟尘如同一条巨大的黄龙冲天而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滚石轰鸣,一块如同小山般的、棱角狰狞的灰白色巨岩,裹挟着无数吨碎石泥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陡峭的崖壁上轰然滚落!它精准无比地砸在峡谷最狭窄的咽喉处,将官军刚刚走过的后路,彻底、严严实实地堵死!
刹那间,烟尘弥漫,遮天蔽日。绝望的哭喊声、马匹濒死的嘶鸣声、被砸中者的惨叫声,从后方被堵死的区域凄厉地传来,如同地狱的序曲。
“后路!后路被堵死了!”
“山崩了!山神发怒了!”
“救命啊!快跑啊!”
官军队伍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尤其是后队被落石波及的部分,更是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蚂蚁,疯狂地向前拥挤推搡。
赵全忠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猛地抽出腰刀,嘶声力竭地大吼:“敌袭!结阵!盾牌手上前!弓箭手准备!不要乱!稳住!稳住阵脚!”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混乱和轰鸣的回音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真正的死神之镰,才刚刚举起。就在官军被后方落石惊得魂飞魄散、阵脚大乱,无数双眼睛惊恐地望向后方腾起的烟尘之时——
“咻咻咻——!!!”
一阵尖锐到刺破耳膜、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恐怖厉啸,毫无征兆地从所有人的头顶上方、从两侧那高不可攀的绝壁之巅,如同死亡风暴般骤然倾泻而下!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破空声。那是数百具经过精心改造、绞盘上足了力道、弓臂用精钢和特制硬木复合而成的强弩,在同一瞬间被冷酷地激发!钢弦剧烈震颤发出的嗡鸣,与三棱破甲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也肝胆俱裂的、属于金属和死亡的死亡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