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系短篇 第6章 残霞吞月

作者:加钟居士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6-23 00: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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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他猛地抬手指向陈齐,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新郎官…该…去…拜堂了!!”

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齐的神经上!极致的恐惧、被出卖的愤怒、连日逃亡的疲惫,还有胸口那片越来越灼烫、几乎要烧穿皮肉的硬痂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不愿成为替死鬼!他是陈齐!哪怕是个烂赌鬼,也是个活人!

“放你娘的屁!!”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陈齐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恐惧、所有被压抑的求生本能,都汇聚到双手!他猛地低头,手指如同铁钩,狠狠抠进自己早已被雨水、汗水和泥污浸透、磨得糟脆不堪的旧绸衫前襟——正对着心口那片灼痛如烙铁的位置!

“刺啦——!!!”

一声布帛被暴力撕裂的刺耳锐响,骤然划破了血月笼罩下的死寂!那件当铺掌柜嫌弃发硬发霉、逃亡夜莫名渗出暗红、烟馆幻觉中灼痛难当的破旧绸衫,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猛地撕开!

内衬暴露在粘稠的血色月光下,也暴露在张觉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中!

那片盘踞在心口多日、被陈齐视为霉斑污迹的硬痂区域,此刻在血月妖异的红光映照下,在张觉腰间那根嗡鸣震颤、翡翠烟嘴裂纹蔓延的烟枪反光刺激下,赫然显露出它惊心动魄、怨毒滔天的真容!

那不是污迹!不是霉斑!

那是一行字!

一行狂乱、狰狞、仿佛不是用笔墨书写,而是用烧焦的凝血、深入骨髓的怨毒、混合着绝望刻下的字迹!

每一笔都力透布背,扭曲挣扎,如同垂死者的最后诅咒:

“借命者,必偿于卯时三刻!——霞”

空气,瞬间凝固了!

巷子里所有的声音——士兵粗重的呼吸、陈伯压抑的啜泣、甚至血月光流淌的细微声响——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那粘稠的血色光芒,似乎都在这行怨毒血字前黯淡、退缩了一瞬!时间,空间,都在这一刻被这行字冻结!

张觉脸上那掌控一切、残忍戏谑的表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石膏面具,瞬间崩裂!涂着厚厚白粉的脸颊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那两团猩红的胭脂扭曲变形,如同两条在皮肤下疯狂蠕动的血虫!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与恐惧!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手持判官笔的索命厉鬼!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抽气声,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

腰间那根一直嗡鸣的烟枪,此刻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咔嚓!”一声清脆的裂响!那价值连城的翡翠烟嘴上,赫然崩开一道深可见内芯的狰狞裂痕!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焦臭和血腥的污浊气息,猛地从烟枪的裂口和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贱人…你…你竟敢…!!!”张觉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扭曲,充满了被彻底冒犯的狂怒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因为主人手臂的剧烈颤抖而晃动着,死死对准陈齐的眉心!“本帅…本帅这就送你…下去…永世不得…”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似从地心深处传来的恐怖嗡鸣,毫无预兆地、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了世间一切声响!这声音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对威压,让巷子里所有人,包括张觉在内,都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猛地抬头,望向那轮高悬的、如同巨大魔瞳般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血月!

只见那轮膨胀到极限、仿佛随时会滴落血瀑的妖异红月,其边缘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清冷无比的青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粘稠的血色光晕!

紧接着,在血月旁边那片被猩红浸染的虚空之中,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幕布,“滋啦”一声,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怨毒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幽蓝电光的裂口!

一轮残缺、却清冷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青白色月轮,从那道撕裂虚空的裂口中,缓缓地、决绝地冉冉升起!

这轮青月,与那巨大的血月相比,显得渺小而残缺,仿佛被人生生咬去了一角。它的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直抵幽冥的森寒。青白色的月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不断蔓延、闪烁着幽蓝色磷火的裂纹!那裂纹深处涌动的幽光,冰冷、怨毒、绝望,像极了…像极了戏子在寒夜中流下的、凝结成冰的血泪!

双月同天!

血月妖异如魔瞳,贪婪地俯瞰着人间地狱!

青月凄寒似鬼眸,带着决绝的复仇意志,冷冷地注视着它的仇敌!

“这…这是…”张觉的声音彻底变了形,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抖!他握枪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枪口再也无法对准陈齐。士兵们更是惊恐万状,如同看到了末日降临的神罚,有的甚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那轮残缺的青月,甫一完全显现,没有丝毫停顿,便带着一股倾尽三江五湖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怨毒,决绝地、义无反顾地,狠狠撞向了那轮散发着不祥与邪恶的巨大血月!

没有预想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如同万顷琉璃被巨力生生碾碎的“滋啦——咔嚓嚓嚓——!!!”的恐怖声响!

在青月撞击的瞬间,那轮巨大的血月,其粘稠如血浆的光芒剧烈地明灭、扭曲、哀嚎!它那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月面,在青月那清冷到极致的怨毒光芒照射下,竟如同最劣质的染色玻璃,被撞击之处,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疯狂蔓延的漆黑裂痕!

大块大块暗红色的、如同腐败内脏般的碎片,从血月的躯体上崩裂、剥落!这些巨大的碎片尚未坠落,便在青白色月光的无情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寒冰,迅速汽化、消融,化作缕缕散发着浓烈腥臭和焦糊味的黑红色烟气,迅速消散在冰冷的夜空中!

血月在崩塌!在溃散!在被吞噬!

青白色的月光,如同决堤的九天银河,带着冻结灵魂的森寒和无尽的怨念,疯狂地吞噬着、净化着那令人作呕的猩红光芒!巷子里那令人窒息、粘稠如血浆的压抑感迅速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成冰渣的绝对寒冷!士兵们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了冰晶。

“不——!不可能——!!”张觉发出了绝望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咆哮!他身上的厚厚白粉和猩红胭脂,如同腐朽千年的墙皮,大块大块地簌簌剥落!露出了底下暗沉如同烧焦千年古木、布满深黑色蛛网状龟裂的真实皮肤!那些龟裂的缝隙深处,不再是血肉,而是暗红如地心熔岩般涌动、又迅速被青白月光冻结成死灰色烬末的颜色!一股浓烈到足以让人昏厥的焦臭味、混合着陈年鸦片烟膏的甜腻和浓重的血腥味,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正在炭化的躯体内喷涌而出!

他整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具披着人皮的恶魔,向着一截焚烧殆尽的焦炭转变!

“时辰…未…到…”炭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朽木摩擦般的嘶哑声音。他试图挣扎,试图抬起那根象征着权力和邪术的烟枪,但炭化的双腿关节发出“咔嚓!咔嚓!”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如同枯枝般寸寸断裂!他像一截被伐倒的、内部早已被蛀空的焦黑巨木,带着不甘和无穷的怨毒,沉重地向前方栽倒!

“喔——喔喔——!!!”

就在那轮巨大的、象征着张觉邪术根基与滔天罪孽的血月,被残缺却怨念冲天的青月彻底吞噬、最后一点猩红都化作漫天飞散的腥臭黑烟,青白色的怨念之光完全主宰了省城天际的刹那——

一声嘹亮、高亢、充满了原始生命活力的公鸡报晓声,如同刺破无尽永夜的第一缕曙光号角,毫无预兆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带着一种破除一切阴霾邪祟的煌煌正气,响彻了整个被青白月光笼罩的死寂省城!这声音仿佛来自天地初开,带着生的希望与规则的力量,穿透了被怨念扭曲的时空,在每一个角落回荡!

天…亮了?

东方的天际,依旧被深沉的、化不开的墨蓝色统治着,地平线处并未出现一丝真正的金色曙光。然而,在这轮怨念所化的青白月轮散发的冷光笼罩下,整个省城却呈现出一种诡异无比的“假黎明”状态!光线并非来自太阳,却异常“明亮”,如同被最清澈、最冰冷的山泉水彻底洗刷过一遍!巷子里的一切——青石板上的每一道裂纹、墙皮剥落的每一粒尘土、士兵脸上惊恐的每一根汗毛、甚至空气中飘散的灰烬——都清晰得毫发毕现,却又笼罩在一层非人间的、死寂的寒光之中!这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白昼”,一种宣告审判终结的冰冷光芒!

卯时三刻!

霞姐以毕生怨念为薪,化青月吞血月,强行锚定、不容更改的索命时辰——到了!

“嗬…嗬…”栽倒在地、只剩下半截炭化躯干的张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最后嘶鸣,那双已经失去人类光泽、只剩下炭火余烬般暗红光芒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瞪着高悬天际、光芒开始内敛的青月。他那炭化的残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一连串密集得如同除夕夜爆竹齐鸣般的剧烈爆响,从他残躯的每一个角落疯狂炸开!从头颅开始,那焦黑炭化的躯体如同烧透的窑砖,寸寸龟裂、粉碎、化为漫天飞舞的、带着火星余温的黑色灰烬!那根象征着他权力与邪术根源的镶金嵌玉烟枪,也“砰”地一声闷响,炸裂成无数碎片,其中那曾经价值连城的翡翠烟嘴,彻底化为齑粉,混入了他主人的骨灰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瘫软在巷子最阴暗角落、目睹张觉化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陈伯,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一抽!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珠子可怕地向外凸出,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布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漏气声,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更恐怖的是,他枯槁松弛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弹性和水分,迅速变得灰败、干瘪、褶皱,紧紧包裹在同样在急速缩水塌陷的骨骼上,呈现出一种如同在阴暗地窖里存放了百年的劣质宣纸般的质感!他想抬起手去抓什么,那手却如同脆弱的、被虫蛀空的枯叶般卷曲、干裂、粉碎!

短短几息之间,这个为虎作伥、出卖主家、妄想用他人性命换取富贵的老人,整个人便彻底塌陷下去,化作一具蒙着灰败人皮的、蜷缩成一团的、纸片般轻薄脆弱的干尸,无声地倒伏在张觉残留的灰烬旁边——血咒之下,为虎作伥者,同罪同罚,绝无幸免!

巷口处,那顶通体鲜红如血、象征着这场恐怖婚礼的纸扎花轿,以及那四个抬着轿子、涂着诡异笑容的纸人轿夫,在青白月光的无情照耀下,如同暴露在正午骄阳下的单薄剪纸,开始无声无息地淡化、透明、失去所有色彩和形体。

就在轿身即将完全消散的最后一瞬,那沉重低垂的鲜红轿帘,仿佛被一股来自幽冥深处的、带着解脱意味的微风轻轻拂过,悄然掀起了一角。

里面,那端坐的纸新娘,那身刺目的黑色寿衣,那方蒙面的鲜红盖头,连同它枯瘦青黑的手,都在这一刻,化作无数点细碎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磷火,如同夏夜旷野中骤然升腾的萤群,轻盈地、无声地飘飞出来,在冰冷的晨风中盘旋、摇曳。

隐约间,仿佛有一声极其轻微、如释重负的、又带着无尽苍凉的叹息,随着那点点幽蓝磷火,一同飘散,融化在省城这虚假又真实的“黎明”寒风里。

那轮完成了复仇使命的青白色月轮,光芒迅速收敛、黯淡,月面上的幽蓝裂纹也渐渐隐去。它静静地悬浮在开始褪去墨蓝、悄然渗透进一丝真正微弱鱼肚白的天际,如同一枚巨大的、冰冷的、正在缓缓闭合的鬼眸。

巷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只有陈齐,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灰烬的味道。冷汗早已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晨风,带着劫后的寒意,卷起地上张觉残留的、带着余温的黑色灰烬和陈伯化作的、如同枯叶般的灰败纸屑,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他怀中那箱沉甸甸的“冥币”,依旧冰冷地硌着他。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撕开的绸衫内衬上——那里,“借命者,必偿于卯时三刻!——霞”的血字,在青白月光渐褪、真实晨光微露的“晨曦”中,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借命者,已偿命。

灰烬是张觉的宿命。

纸屑是陈伯的残骸。

霞姐的怨,散了吗?

冤有头债有主。陈齐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从怀里最深处摸索着。指尖触到一张冰冷、坚硬、带着粗糙纹理的纸片。他掏了出来——是那张背面用朱砂写着“霞”字的“天地通宝”冥币。

纸面冰凉。但那个用朱砂写就的、血红的“霞”字,在青白月光最后的余晖映照下,在东方天际那抹越来越清晰的、微弱的金色晨曦的对比中,却仿佛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远处,真正的、第一缕带着生命温度的金色晨光,终于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刺破了厚重云层的最后束缚,如同一支金色的利箭,射穿了省城的阴霾,也落在了陈齐沾满泥污、烟灰和泪痕的、憔悴不堪的脸上。

他抱着那箱沉甸甸的、已经失去所有诅咒意义的“冥币”,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腿脚虚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他终究是站直了身体。他踉跄地、一步一挪地,走出了这条弥漫着灰烬与死亡气息的小巷,走向了省城街道上,那刚刚开始苏醒的、带着劫后余生般脆弱却顽强生机的、真正的晨光里。

蚀骨的烟瘾,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渴望,此刻,竟奇异地…蛰伏了。

也许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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