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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那股味儿,钻脑子。

霉斑在湿冷的石壁上蜿蜒,角落堆积的秽物散发着陈年馊腐,铁锈的腥气从刑具和栅栏上丝丝渗出,混着伤口溃烂的甜腥。每一次吸气,都像钝刀刮擦肺叶。

我被死死按在冰冷油腻的条凳上,脸颊紧贴粗糙木纹。一只布满疤痕污垢的手,铁钳般攥着我的右手腕,蛮横地拽向一方冰冷的石砚——里面是粘稠发黑、散发腥气的墨汁,像凝结的血块。

“画!”嘶哑的咆哮在头顶炸开,带着烟臭和隔夜酒气。

指尖被强按着蘸饱墨,拖向眼前那张泛黄肮脏的草纸。纸上歪扭的字迹如扭动的毒虫:奸杀民女李雪,供认不讳。

李雪。

名字如烧红的烙铁,烫穿意识。冰冷的牢狱褪色,被另一幅画面凶暴覆盖:破败柴门粗糙的木纹,一道窄缝。缝外,是胡家披着华贵锦袍的禽兽,胡姬。他背对门,那只戴着硕大翠玉扳指的手,死死掐着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狠狠抵在冰冷土墙上。李雪双脚徒劳蹬踹,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划出绝望弧线,越来越弱。那张温婉带笑的脸,因窒息扭曲涨紫,眼睛瞪得极大,死死望向门缝——望向缝隙后,我那因惊骇僵死的双眼。她嘴唇无声翕张,口型是“跑”?

“磨蹭什么!”手腕剧痛将我从梦魇撕扯回来。

现实撞入感官。条凳硌骨,石砚刺指。那张“奸杀”供状,像咧开嘲笑命运的大口。粗暴的手再次发力,攥着我的食指,狠狠摁向供状末尾空白。

“呵”轻佻嗤笑从牢门阴影飘来。

胡家管家胡贵。光鲜绸缎与污秽牢房格格不入,慢捻油亮檀木珠,脸上挂着猫戏老鼠的残忍。“陈齐啊,”

他拖长调子,“骨头硬是好事,可也得看时候。画了,少受点零碎苦头。不签嘛”

他目光扫过墙上沾满污渍的皮鞭铁钩,“咱府上刑房的手段,你怕是扛不住几样。”

攥我手腕的狱卒配合狞笑,指关节咔吧作响。

“李雪……不是……”喉咙干涩,只挤出破碎气音。

“嗯?”胡贵挑眉,故作惊讶,随即恍然,“哦,你说那小娘子?唉,红颜薄命!好端端的,怎么就让你这腌臜东西……”他摇头,珠子捻得飞快,“起了歹心呢?”

他俯身,檀香混牢房恶臭形成更窒息的怪味,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冰锥:“你看见了,对吧?看见我们少爷‘送’她上路?”

他眼中闪烁毒蛇般的光,“看见也没用。柴门缝里一只眼睛,算得什么证据?那是你!翻墙用强!李雪抵死不从,你就下了死手!这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直身掸衣,“画吧。画了,少受罪。你这条烂命,眼下还值点钱。”

值钱?

一丝困惑闪过。

胡贵嗤笑:“算你走了狗屎运!圣上仁德,大赦天下的恩旨刚传到咱县!胡老爷仁厚,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仁厚”二字讽刺浓烈

“你这死罪,免了!”

攥我的手猛地松开,又像拍牲口般重拍我肩:“听见没?圣上大赦,你小子祖上积德了!死罪饶过!”话锋骤转,狰狞取代虚假庆幸,粗糙手指狠戳我心口,“但活罪难逃!这顿板子,这黥面刺字,跑不了!这‘奸杀’的供状,也少不得!给老子画!”

那只手再次抓来。

圣旨?大赦?活罪?黥面?

冰冷墨汁再触指尖。粘稠污秽如毒蛇缠绕。奸杀…李雪…供认不讳…字眼疯狂跳动扭曲燃烧!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火焰——混杂滔天悲愤与无尽屈辱——猛地在我胸腔炸开!火焰烧穿现实桎梏,污浊牢房、狞笑狱卒、假仁假义的胡贵…一切扭曲拉长,被无形磅礴吸力拽向后方消失!

绝对寂静。绝对黑暗。宇宙诞生前的虚空。

下一刻,光芒从“我”内部爆发、凝聚、构建!

脚下,冰冷坚硬蔓延。低头,巨大光滑如镜的黑色玄武岩地砖铺展至视野尽头,倒映上方深不可测虚空穹顶。寂静被宏大低沉的空间嗡鸣取代。

记忆宫殿。

意念触角伸展。身侧,非人轰鸣骤响!一面高耸入云青铜巨壁拔地而起!表面覆盖流淌幽绿光泽的铜锈,其上刻满无数扭曲如蝌蚪的古老文字——废弃矿坑坍塌古墓匆匆一瞥的铭文。每一笔画深深刻入,散发冰冷神秘气息。

意念再转,另一侧,无数细微“沙沙”声汇聚成潮汐。无数枯黄梧桐叶盘旋交织,构建巨大簌簌抖动的叶墙——童年县学墙外,深秋飘落衣襟的那片梧桐叶。千万片同样的叶子,筑成叹息之墙。

然而,所有构建在下一意念聚焦时黯然失色,被更庞大沉重血腥的力量拖拽压缩凝聚至宫殿中央!

嗡——!

空间震荡。光芒扭曲汇聚。

一座祭坛刑台轰然降临!粗糙原始灰白石块垒砌,布满风霜刻痕和浸入石髓的暗沉污迹。冰冷绝望混杂铁锈腐败血腥的气息弥漫。

祭坛中央,李雪静静躺着,保持生命被剥夺的最后姿态。头微歪,双眼圆睁,凝固巨大惊恐痛苦,穿透虚无望向无尽穹顶。散乱黑发如破碎鸦羽铺陈惨白脸颊旁。最触目惊心,是纤细脖颈上,一道深紫边缘带暗红斑点的淤痕!丑陋毒蛇死死缠绕生命之颈!

意识被无可抗拒力量钉死在这道淤痕上!

无限拉近!无限放大!

淤痕每一细微起伏,颜色深浅渐变,皮肉挤压撕裂形成的针尖状出血点…所有细节以超越现实感官极限的清晰度烙印“视野”!一张由暴力和死亡绘制的残酷地形图!

意念触角带着冰冷解剖般的专注,沿淤痕走向缓缓“触摸”。

指尖(意念)在淤痕咽喉正中猛地一顿!

皮肤纹理呈现怪异凹陷!非圆润指印压迫,更像…一个带有尖锐棱角的硬物,在巨力下狠狠硌进皮肉深处的独特印记!

棱角?什么棱角?

意念疯狂回溯!倒放胶片,沿淤痕形成瞬间逆流而上!

画面在记忆湍流高速闪回定格放大!柴门缝隙!那只骨节分明戴翠玉扳指的手!暴突青筋!因发力紧绷的华美锦缎袖口!袖口处,繁复金线刺绣在昏暗光线闪过冰冷光泽!

金线!

意念死死锁住模糊一瞥,如精密探针刺入记忆迷雾深处!

“放大!清晰!”无声意志咆哮。

模糊光泽骤然锐利刺眼!袖口边缘,几道盘绕纠缠金线刺绣图案被意念之力剥离解析重构!金线光泽,针脚走向,图案每一转折…尤其是,靠近手腕内侧,一个本该流畅回环的图案节点处——

断裂!

意念精确捕捉分离计数!

一根!两根!三根!

三根金线,在同一受力点,被粗暴动作硬生生崩断!断裂线头带着细微毛刺,倔强翘起,如同无声控诉的伤疤!

断裂点!断裂点形成的微小不规则硬质凸起!

就是它!

冰冷狂喜与彻骨恨意如冰火洪流在意识深处轰然对撞!那三根断裂金线形成的带毛刺微小凸起,就是李雪脖颈淤痕正中独特棱角印记的唯一来源!是胡姬的袖口!是他行凶时用力扼颈,袖口金线崩断形成的硬棱,狠狠硌进她皮肉!

铁证!烙印死者身体无可辩驳的铁证!

“呃啊——!”凄厉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我干裂喉咙爆发!饱含地狱之火灼烧的痛苦、滔天冤屈撑爆的愤怒、攫取唯一生机的疯狂!

嘶吼撕裂牢房死寂!

攥我手腕欲强按画押的狱卒吓得哆嗦松手,踉跄后退,惊恐瞪我如见地狱恶鬼。

门口捻珠的胡贵假笑僵住,手指停在半空,眼中闪过错愕恼怒。

我猛地抬头。额前乱发下,一双眼睛死死盯胡贵,目光燃烧近乎实质的疯狂火焰。

“画押?”声音沙哑如砂轮摩擦,却斩钉截铁令人心悸,“让我认这奸杀的罪?休想!”

胡贵脸色阴沉,假仁假义剥落,露出阴冷狠毒:“陈齐,别给脸不要脸!圣旨免你死罪,可没说免你的皮肉之苦!更没说不让你把这‘奸杀’的罪名背进棺材!”他朝狱卒使眼色。

狱卒定神,狰狞重现,摘下墙上浸水油亮皮鞭,空中“啪”甩鞭花狞笑逼近:“小杂种,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活罪难逃’!”

皮鞭带凄厉风声撕裂污浊空气,朝脊背狠狠抽下!

剧痛如烧红烙铁烙印皮肉!火辣直冲脑门,眼前发黑。身体剧抽,牙齿深嵌下唇,血腥味口腔弥漫。

“认不认?!”狱卒咆哮,第二鞭接踵!

啪!皮开肉绽。

“李雪”我死死咬住牙关,剧痛如海啸冲击意识,但记忆宫殿里冰冷石台、深紫淤痕、三根断裂金线愈发清晰灼热!如冰冷锚钉死被痛苦淹没的神智。“不是……我!”

“找死!”狱卒彻底激怒,鞭如狂风暴雨落下。

啪!啪!啪!

每一次鞭挞伴随皮肉撕裂和狱卒野兽喘息。汗水血水混污垢脊背流淌。视线被血汗模糊,耳朵嗡嗡,只剩鞭子呼啸和心跳擂动。

剧痛撕扯每根神经,如烧红钢针体内乱窜。每一次呼吸牵扯背上新裂伤口。不知多久,鞭子累了,血肉模糊脊背让施暴者无趣。

“啪嗒!”

沉重木桶粗暴丢面前,浑浊发黑漂浮可疑杂物的脏水溅一脸。

“洗洗你那身贱血!别污了明天过堂的地界!”狱卒喘粗气,声音含施虐后疲惫残忍快意,“识相点!大老爷明镜高悬,可不会听你这贱骨头胡吣!这顿打,只是个开头!明天公堂之上,自有你好受!哼!”

脚步声铁链哗啦远去,牢门重重关上落锁冰冷决绝。

黑暗笼罩,只剩虫豸啃噬声和我粗重压抑喘息。

我蜷缩冰冷角落,身体每寸尖叫。但意识深处,恨意记忆筑成的宫殿在剧痛污秽中发出冰冷坚定光芒。祭坛中央,李雪脖颈淤痕,三根断裂金线形成的微小凸起,纤毫毕现。

胡姬…袖口…金线…断裂…

每一细节宫殿冷光下反复呈现放大确认。

隔天。公堂。

县衙大堂。

高悬“明镜高悬”匾额金漆刺眼。两排手持水火棍衙役肃立如泥塑。堂下黑压压百姓嗡嗡议论如蚊蝇。空气混合汗味劣质熏香木头陈腐气息。

我跪冰冷青石地板,沉重木枷压肩颈,细微移动摩擦背上未结痂鞭痕火燎刺痛。粗糙囚衣下伤口如张开嘴巴无声控诉昨夜酷刑。

惊堂木猛拍!

“啪——!”

清脆巨响压过嘈杂。所有目光聚焦堂上正襟危坐县令周文清。青色官袍,面容清癯,三绺长须,眼神平和深处藏倦怠谨慎。身旁师爷垂手如无生命影子。

“下跪何人?所犯何事?”周县令声音不高,程式化威严。

押解衙役上前大声禀报:“回禀大老爷!人犯陈齐,刁民,于三日前,夜入民女李雪家中,欲行不轨!李雪贞烈不从,陈齐凶性大发扼颈致死!人证物证俱在,昨日画押认罪!圣上仁德大赦免死,故今日押解过堂,请大老爷明断依律量刑!”

衙役话如冰冷铁锤砸下。堂下百姓议论高涨,鄙夷唾弃愤怒目光如实质针扎身。

“肃静!”

周县令再拍惊堂木,目光审视落我身,“陈齐,衙役所言,你可认罪?”

我抬头迎他目光。喉咙干涩如砂纸摩擦,吞咽带血腥味。必须开口。

“大老爷!”声音嘶哑却清晰,每字如胸腔挤出血块,“小人陈齐,冤枉!李雪姑娘,绝非小人所害!”

“哦?”周县令眉峰微挑,脸上无喜怒,“昨日供状之上,分明有你画押指印,白纸黑字,岂容抵赖?”师爷拿起泛黄纸——昨日浸透墨臭供状,面无表情展示。

“那供状!”我猛提高音量,激动愤怒带尖利,“是胡家买通狱卒刑讯逼供强按我手画下!小人从未认这弥天大罪!李雪姑娘”

名字出口撕裂般痛楚攫心脏,声音颤抖,

“她……是被胡家少主胡姬亲手掐死的!”

“哗——!”

巨石投入死水,公堂炸锅!

“胡说!”

“诬陷胡少爷?疯了!”

“死到临头攀咬贵人!”

“打死他!”

堂下声浪掀屋顶。衙役水火棍顿地闷响压制。

“大胆!”周县令脸色沉下,惊堂木拍震天响,

“肃静!公堂岂容咆哮!陈齐,诬告反坐?攀诬本县士绅!你有何凭据敢血口喷人?!”

胡家人按捺不住。

胡贵从人群前排阴影不紧不慢踱出。更华贵绸缎,脸上悲悯假笑令人作呕,朝周县令深揖,姿态恭敬语气阴冷:

“青天大老爷明鉴!我家少爷胡姬,本县有名仁善君子诗书传家,岂行禽兽之事?这陈齐,”伸手指我,指尖轻蔑,“自知罪孽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狗急跳墙胡乱攀咬!意图搅乱公堂混淆视听!其心可诛!请大老爷严惩刁顽以正视听!”

话引附庸指责“居心叵测”“污人清白”。

周县令眉头紧锁,目光在我胡贵间逡巡棘手。沉声道:“陈齐,指控胡家少主杀人空口无凭便是诬告!本官念你身负重罪心神激荡,再给一次机会!昨日供状认是不认?若再胡言休怪大刑无情!”

衙役水火棍顿地威胁闷响。空气绷紧如满弓。无数目光聚焦,鄙夷唾弃兴奋极微同情。

退一步万丈深渊。认污名苟活,李雪冤屈永沉黑暗,背负“奸杀”烙印生不如死。

进一步…记忆宫殿冰冷石台淤痕三根断裂金线!

赌了!

周县令眼中最后耐心耗尽,即将挥手示意用刑刹那——

“大老爷!”我嘶哑声音带着被逼绝境疯狂孤注一掷锐利,“小人凭据在此!铁证指向胡姬少爷昨夜所穿锦袍袖口腰间玉佩!”

胡贵瞳孔微缩面上冷笑:“荒谬!少爷衣物佩饰岂容信口雌黄?一件衣裳一块玉佩证明什么?刑伤入脑失心疯?”

“证明什么?”声音拔高如淬火钉砸青石板,“证明那夜行凶胡姬少爷袖口所绣缠枝莲金线靠近手腕内侧第三节点因用力扼颈生生崩断三根!断裂线头带毛刺翘起!”

猛转向周县令语速快逻辑如刀:“此其一!其二胡姬少爷行凶时腰间玉佩甩动左下角重重磕李家柴门门框第三横木卯榫凸起处!留下细微崭新裂痕!大人若遣得力仵作细验李雪脖颈淤痕必能发现深陷不类指压棱角印痕!其形状大小正与胡姬少爷断裂金线形成硬棱吻合!此乃物证互锁!”

记忆宫殿轰然运转:柴门缝隙所见纤毫毕现——玉佩磕碰门框脆响放大,新鲜细微裂痕羊脂白玉清晰刺目!门框卯榫凸起粗糙木纹可能残留玉屑微光…绝望深渊研磨成刺敌利刃!

公堂诡异寂静。连周县令忘拍惊堂木,震惊看堂下形容枯槁言语如刀死囚。精准环扣物证细节链绝非疯癫能编!胡贵脸彻底白捻珠手指抖。

“一派胡言!妖言惑众!”气急败坏声堂后传来。胡姬按捺不住家丁簇拥冲出。脸色涨红指我厉骂:“贱民!定用邪法窥视!那玉佩…那玉佩本少爷今早赏玩不慎跌落才…”猛意识失言戛然而止脸色红转白。

“不慎跌落?清晨赏玩?”

眼中骇人光芒如猎豹锁破绽厉声追问,“好个‘今早不慎跌落’!请问胡少爷昨夜案发回府至清晨‘不慎跌落’玉佩何在?可有人证?此刻所佩之玉敢不敢当堂取下请大人父老乡亲验看左下角‘新痕’?!再请大人速派衙役封锁李家柴门查验第三横木卯榫凸起看是否玉屑残留!此三处互证天网恢恢!胡姬!还敢狡辩?!”

“你…大胆!”胡姬被连珠逼问连连后退,陈齐描述细节——断裂金线毛刺玉佩磕碰位置卯榫玉屑——如冰冷针扎神经逼崩溃边缘。陈齐怎知?躲门缝后光线暗!除非…真看见!看得清晰!记忆深处李雪圆睁穿透门缝死死盯他双眼与此刻陈齐燃烧仇恨目光重叠!

“够了!”周县令猛拍惊堂木声音凝重决断。胡姬失言陈严丝合缝证据链已确信!

“胡姬!将所佩玉佩即刻解下呈上!胡贵!你带路衙役随行速回胡府取胡姬昨夜所着锦袍!当堂查验!若有半分拖延损毁…”目光如电扫胡家众人,“休怪本官以销毁证物妨碍公务论处!来人!‘请’胡少爷解玉!”

衙役如狼似虎围上。胡家家丁县令威严衙役威慑下噤若寒蝉。

“不!不能验!我的玉佩!衣服!”胡姬看步步紧逼衙役,堂下无数道怀疑转鄙夷愤怒目光,跪地抖胡贵,最后看陈齐洞悉一切燃烧地狱之火眼睛。巨大恐惧身份崩塌绝望彻底淹没。

“啊——!贱民!”猛抱头凄厉绝望如野兽剥皮惨嚎,“你怎么敢!怎么敢看见!怎么敢说出来!我爹胡万山!胡家…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蝼蚁——!”彻底癫狂手舞足蹈状若疯魔被衙役死死按住拖拽。歇斯底里恐惧呓语“怎么敢看见”无异当众认罪咆哮!

胡贵面如死灰瘫软被衙役架起踉跄押往胡府。胡家冰山铁证链轰击继承人当众崩溃自曝下轰然崩塌碎得彻底难堪。公堂死寂后山呼海啸哗然愤怒。

尘埃落定。周县令脸色复杂宣判:胡姬收监死牢待详文上报;胡贵包庇伪证一并羁押;李雪一案重审陈齐之冤今已昭雪。

“然,”周县令声音沉重不容置疑冰冷,“依大赦恩旨前律汝身负命案指控虽属冤屈然已收监画押按制…当黥!”

字如最后寒冰冻结刚燃暖意。

衙役上前程式化冷酷。一人反剪双臂力道让背上伤口崩裂。另一人手持细长钢针针尖淬幽蓝污浊墨汁。带倒刺钢针毫不留情刺入左脸颊颧骨下!

“嗤——!”细微牙酸声。尖锐带倒钩剧痛穿透皮肉抵骨!污浊冰冷墨汁强行注入肿胀灼烧。“呃——!”压抑痛哼牙缝挤出身体剧痉。汗水血水忍泪模糊视线。

钢针提起落下提起落下…扭曲丑陋带淋漓鲜血污墨“罪”字一针针残忍烙印皮肉。时间凝固剩穿刺声撕心裂肺堵喉痛楚。

结束。剧痛如潮冲击神经左脸火烧肿胀麻木。“罪”字滚烫永恒烙印。

枷锁已除。陈齐踉跄勉强站稳。肮脏囚衣袖口狠抹糊眼血汗。世界清晰。无视县令复杂神色衙役复杂目光百姓同情畏惧注视。转身目光穿透一切落小小新制木牌位——李雪之位。

走牌位前缓缓无比珍重弯腰不顾背上伤口撕裂。伸颤抖污垢伤痕手小心翼翼捧冰冷木牌如捧世间最易碎沉重慰藉。

捧牌位一步一步走向洞开县衙大门。门外刺眼阳光喧嚣街市再无法踏足故土。每一步踏青石板踏碎裂心上。脸上“罪”字阳光灼痛背上伤口行走撕裂。阳光刺目街市喧嚣遥远冰冷。

刚出人群张牢头身影巷口阴影闪出。油腻皂隶服腰间钥匙叮当。凶悍脸无表情浑浊锐利眼扫过陈齐脸上烙印怀中牌位最后定格空茫眼。

动作极快不容分说粗布裹紧长条硬物(干粮)沉甸甸小布包(碎银)塞陈齐空手。入手沉重带微温。

“走。”声压低沙哑如砂纸一字。警惕扫县衙方向四周未散尽目光右手按腰间铁尺。

“快走!”又一声急促低吼命令,“往南!出城!别回头!一刻别停!”侧身让出阴暗巷子深处通南门路。

陈齐握带张牢头体温干粮碎银沉甸如烧红烙铁。脸上“罪”字阳光灼痛尖锐背上鞭伤抽痛。怀里牌位冰冷坚硬棱角硌胸膛。

走。

此地再无你容身之处。

无道谢无点头未再看张牢头。喉咙砂石堵死。只将怀中李雪牌位抱更紧紧到硬木棱角似嵌皮肉。

迈步。左脚拖右脚。一步一步。踩青石板踩阳光碎片踩无数黏腻目光。脚步虚浮踉跄背伤牵扯阵阵晕眩眼前发黑。脸上烙印空气流动舔舐灼痛浪高。

朝张牢头让开阴暗巷深处走。远离县衙远离主街远离…家。巷幽深土墙斑驳投浓重阴影切割阳光。腐臭馊味弥漫。脚步声空洞孤独。

雪儿…我们…走了。

意识伤痛疲惫精神冲击泥沼下沉。脚步越重景物旋转模糊。

“站住!脸上刺字的!”粗野呵斥惊雷身后巷口炸响!

心脏骤缩!寒意脚底窜头顶!

陈齐未回头。无力回头。用尽最后力将怀中冰冷牌位更紧贴心口。拖灌铅双腿一头扎进前方更深更浓阴影里。

身后脚步声急促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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