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黑水河畔的芦苇荡。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腥气,偶有鱼跃出水,溅起细碎的水花。柳青霜盘坐在一块青石上,将改装过的袖箭拆解成三截,每一截都藏有机关。她的动作极快,指节翻飞间,寒铁部件咔哒作响,映着微弱的晨光,泛着冷冽的锋芒。
不远处,杨凡正挥刀演练戚继光亲传的破浪刀法。刀锋破空,卷起地上湿泥,刀势如浪,一重接一重。他天赋极高,过目不忘,戚继光仅演示一遍,他便已掌握七分精髓。
柳青霜冷眼看着,忽然开口:“你当真信他?“
杨凡刀势未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倭寇是真的。“
刀尖一挑,湿土翻飞,露出昨日被潮水冲上岸的倭刀残片。刀身断裂处仍有暗红血渍,刀镡上刻着狰狞的鬼面纹——这是倭寇精锐“鬼武士“的佩刀。
柳青霜沉默。她当然见过沿海村庄的惨状——烧毁的屋舍、悬挂的尸体、被掳走的孩童。三日前,她曾在宁波府外的渔村见过一个老妇,跪在废墟里,一遍遍用枯瘦的手扒开焦土,寻找孙儿的尸骨。
——这也是她明知被利用,仍愿与戚继光合作的原因。
铁尺突然出手,破空声尖锐如哨,精准打落杨凡腰间的倭刀图谱。
“第一,银子到手前,别碰戚继光给的东西。“她踩住图谱,靴尖一碾,露出背面极淡的火药痕迹,“第二,防着点那个传令兵——我瞧他走路时脚跟虚浮,像是练过魔教的'阴风步'。“
杨凡愕然。原来柳青霜早看出卫所也有魔教眼线!
正要询问,却见她眸光一凝,望向江心:“来了。“
雾气中,三艘漕船缓缓驶近,船身漆着官府的朱红徽记,船帮吃水线却浅得不正常。杨凡运转九阳功,耳力大增,隐约听见船舱内铁器碰撞的清脆声响——真正的银船必在别处!
“声东击西。“柳青霜冷笑,“你左我右,留活口。“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出,青衫融入晨雾,只余芦苇微微晃动。杨凡摸向怀中铁牌,指腹摩挲过上面刻着的五个字——
“封侯非我意。“
这是戚继光昨夜交给他的信物。牌背还刻着一行小字:“但愿海波平。“
他忽然懂了戚继光的处境——
戚继光的不易
——有些仗,注定要戴着镣铐打。
三日前,威海卫所的军帐内。
戚继光卸下铠甲,露出脊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新伤叠旧伤,有些已结痂,有些仍渗着血丝。
“朝廷拨的军饷,十不存一。“他嗓音沙哑,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海岸线,“去年倭寇犯境,我军火器不足,将士们以血肉之躯挡铁炮。“
杨凡曾听江湖人议论,说戚继光在朝中不受待见,严党处处掣肘,军械、粮饷屡遭克扣。可即便如此,他仍带着这支缺衣少食的军队,一次次击退倭寇。
“你以为我不想动严嵩?但是就我一个小小的千户怎么可能动得了他“戚继光忽然冷笑,指节敲在案上,“可若此刻翻脸,东南海防顷刻崩塌,倭寇的刀就会架上百姓的脖子!“
帐外传来脚步声,戚继光迅速披上官服,伤痕被布料遮掩,他又变回了那个威严冷峻的将军。
——他不能倒,甚至不能喊痛。
柳青霜的抉择
——江湖人不管庙堂事,但苍生何辜?
芦苇荡中,厮杀已起。
柳青霜的铁尺如银蛇吐信,瞬间点倒两名伪装成船夫的魔教教徒。第三人拔刀欲逃,她袖箭连发,三支透骨钉钉入他的膝窝,那人惨叫跪地。
“厉无咎在哪?“她冷声问。
那人狞笑,嘴角溢出黑血,竟是咬碎了齿间毒囊。柳青霜皱眉,翻检他腰间,摸出一块刻着日月纹的铁牌——“神教死士,见令如见教主。“
杨凡从左侧包抄,短剑挑开船舱暗格,里面堆满稻草,仅零星散落几锭官银。
“诱饵。“他低声道。
柳青霜望向江心更深处,雾气尽头,隐约有更大的黑影缓缓移动。
“真正的银船在那边。“她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塞给杨凡,“若事不可为,你带着它去峨眉山。“
杨凡一怔:“那你呢?“
柳青霜没回答,青衫一展,已跃向江面浮木,借力疾驰而去。
——她可以不管朝廷争斗,可以不顾江湖恩怨,但那些被倭寇屠戮的百姓,她不能视而不见。
虎口夺食
——这一局,赌的是命。
真正的银船上,厉无咎负手而立。他一身黑袍,双手戴着猩红手套,指尖滴落的毒液腐蚀甲板,嘶嘶作响。
“峨眉的小丫头,也敢来送死?“他阴森一笑,袖中滑出一对子母钩,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柳青霜不答,铁尺横于胸前,峨眉剑法的起手式——“白猿问路“。
江风骤急,吹散雾气。
杨凡在远处望见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夜她说的那句话——
“我要做的事,不分男女。“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虎口夺食,以二流之身,挑战魔教十大长老之一的“血手人屠“!
江心雾气如煮沸的牛奶般翻涌,银船在暗流中微微摇晃。柳青霜的青衣已被鲜血浸透腰侧,却仍挺直脊背与厉无咎对峙。
“峨眉的小雏儿也敢来送死?“厉无咎猩红手套上的毒液滴落甲板,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身形突然模糊,子母钩划出七道幽蓝残影——正是魔教绝学“七星锁魂“!
柳青霜铁尺舞成银轮,“叮叮叮“连挡六钩,第七钩却诡异地拐弯,在她肩头撕开一道血口。毒素瞬间蔓延,她整条左臂顿时青紫。
芦苇荡中,杨凡额头沁汗。这半月来他日夜赶制的连弩终于完成——精铁打造的弩身仅巴掌大,却暗藏七支三棱透甲箭。箭尾缠绕的牛筋是用九阳功反复淬炼的,蓄力堪比三石强弓。
“还差最后...“他咬牙将机簧卡入榫卯。这是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宋代“神臂弩“改良版,通过滑轮组将拉力放大五倍。
江心突然传来柳青霜的闷哼。杨凡抬头,见她被厉无咎一脚踹中胸口,喷出的血雾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嗖!“第一支弩箭破空时,如闪电般射向厉无咎,厉魔头正欲下杀手。厉魔头果然不一般,他偏头避过,箭矢竟在空中突然分叉——杨凡特制的箭杆中空藏针!
三根牛毛细针扎入厉无咎脖颈。他狞笑着拔针:“雕虫小...“话音戛然而止。针尖涂抹的曼陀罗汁液已随血液直冲脑部,这能麻痹人的神经,杨帆担心不管用下了很多。
“砰砰砰!“接连四箭呈“田“字形封死退路。厉无咎身形摇晃间,四肢已经中箭,第五箭没有射中他,精准射穿他腰间皮囊,毒粉漫天飞扬。
“闭气!“杨凡大吼。
厉无咎狂笑着拍碎甲板,毒砂冲天而起。杨凡扑倒柳青霜的瞬间,后背被三枚毒砂击中,顿时皮肉溃烂。
他颤抖着掏出酒囊浇在伤口上,剧痛中仍死死按住挣扎的柳青霜:“等...风向...“厉魔头已经身受重伤。
厉魔头“很好,没想到我会伤在你们两个小家伙手上”说话间厉魔头就要上前补刀彻底杀了杨帆和柳青霜。
就在此时,东南风骤起,杨凡用火折子点燃浸油的箭尾。最后一支火箭呼啸着射向厉魔头所在的毒雾。
“轰!“粉尘爆炸的冲击波将厉无咎掀飞。柳青霜的青丝被热浪掀起,趁着这个时机,柳青霜的铁尺化作一道银虹贯穿其咽喉。厉无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两个江湖新秀手里。他非常不甘,死了还睁着眼睛。
厉无咎的尸体尚未落水,江面突然传来沉闷的鼓声。七艘倭船从雾中显出狰狞轮廓,为首的安宅船上,岛津鬼藏的猩红阵羽织猎猎作响。
“是戚...“杨凡突然噤声。倭船侧舷的炮窗正在打开,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倭船底部突然传来闷响。数十名水鬼从水下抛出铁钩,正在凿击船板!更惊人的是,那些“礁石“竟纷纷升起风帆——正是戚继光的伪装战船!
“放鸳鸯阵!“戚继光的吼声穿透战场。十二艘蜈蚣快艇如离弦之箭,每艘艇上六名士兵手持奇怪兵器:前阵藤牌手突然喷出石灰粉,后阵狼筅趁机突刺,最后方的火铳手专打倭寇将领。
岛津鬼藏惊怒交加地发现,自己的战舰正在下沉。原来戚继光早派水鬼在船底钉入“水底雷“——装满火药的密封木桶,引线通过竹管通到水面。
“将军!银箱有诈!“亲兵急报。戚继光撬开官银封条,里面竟是铅块镀银。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却冷静下令:“按原计划,击沉旗舰。“
三日后,威海卫医馆。
杨凡趴在病榻上,背后伤口已结痂。单纯厉魔头的毒砂并不是什么剧毒,需要配合他的化血魔功一起才会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杨帆运气不错,只是被单纯的毒砂所伤,消完毒吃了解毒丹后以没有大碍。
柳青霜倚窗而立,左臂仍缠着浸透药汁的白布。戚继光推门而入,铠甲未卸,眼下青黑一片。
“银两...“他嗓音嘶哑,“只有半数是真的。“
柳青霜挑眉:“所以?“
戚继光解下佩刀放在桌上:“按约定,你们该得三万两。如今只剩两万五千两真银...“他深吸一口气,“若全给你们,将士们...“
“你打算赖账?“柳青霜冷笑。
杨凡突然坐起:“等等!“他看向戚继光,“将军是说,原本五万两军饷,被调包成两万五千两真银加两万五千两铅块?“
戚继光沉重地点头:“严党手段。“他忽然单膝跪地,“戚某愿立字据,待剿灭这批倭寇,必...“
柳青霜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点欢愉。她抓起桌上茶壶,倒出三杯冷茶。
“我柳青霜行走江湖,最恨两种人——背信弃义之徒和道貌岸然之辈。“她将一杯茶泼在地上,“但你戚继光,是第三种。“
她端起第二杯茶一饮而尽:“三万两是玩笑。我要的,是看你是否值得做我的朋友。“第三杯茶推向戚继光,“这银子,你留着养兵。“柳清霜虽然是名女子但是却豪气干云。
戚继光虎目含泪,接过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杨凡摸出怀中铁牌,轻声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他看向柳青霜腰间的铜钱,“看来这峨眉信物,暂时用不上了。“
柳青霜望向窗外操练的新兵,淡淡道:“厉无咎虽死,魔教与倭寇勾结未断。“她转头直视戚继光,“戚将军任重而道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戚继光起身,解下腰间令牌给她:“柳姑娘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凭此可调沿海卫所密档,也可调用一队士兵帮你。“他看向杨凡腰间的连弩,意味深长道:“这种兵器,该让工部看看。“
晨光中,柳青霜的青衫与戚继光的战袍朝不同方向渐行渐远。杨凡摩挲着弩机上的刻痕——那是他昨夜新刻的一行小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