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鼎:1638 第8章 初立威(上)

作者:云无风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19 19: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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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得了父帅授权,左梦庚再不迟疑,回头朝陈参将哂然一笑,问道:“中原援剿总兵官帅令至此,陈参戎可要抗命?”

不得不说,方才郝效忠带来的三百铁骑蹄声如雷,既碾碎了南阳城黄昏的死寂,也碾在陈参将最后一丝犹豫上。

那面沾着雪泥的鎏金令牌,比左梦庚腰间的虎符更刺眼——那虎符只是左镇内部信物,对他与南阳守军并无作用,但左良玉作为中原援剿总兵官却是真能指挥他这员河南将领的,如今左良玉的军令与关防白纸黑字摆在眼前,自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瞥了一眼彭彬那颗尚未冻硬、双目圆睁的头颅,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单膝重重跪在冰冷的雪泥里,甲叶铿然:“末将陈永福,谨遵左帅军令!南阳城防、卫所兵丁,悉听少帅调遣!”

咦,他居然是陈永福?左梦庚有些意外。在左梦庚的印象中,陈永福第一次在史书中出场似乎是崇祯十三年,当时他以开封城守副将身份参与洛阳救援,并在李自成首次攻打开封时回师守城。

此后,他连续参与崇祯十四年、十五年李自成对开封的第二、三次围攻,成为明军防守核心人物。崇祯十六年,陈永福随孙传庭与李自成战于郏县,兵败后降顺,最终在太原抗清作战中下落不明。

左梦庚为何记得此人?这源于他军事生涯的高光时刻:在李自成二围开封之战中,陈永福射瞎了李自成的左眼。(注:出自《绥寇纪略》、《明季北略》。)更妙的是,李自成后来居然收降了陈永福,陈永福也真就从此服了李自成,直到太原抗清之战后失踪——大抵是战死了。

至于陈永福为何此时会是南阳守将,那就不清楚了。这几年中原混战,许多将领调动频繁,有时候只在某地镇守一两个月就被调走,陈永福可能也是如此——尤其是,他是河南本省的将领。

明军与农民军在中原混战的这段时间,一旦某地从农民军手中收复,但剿贼大军主力又要继续追击,陈永福这样的本省将领就会马上被派去补防刚刚收复的城池,如今他出现在南阳大抵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这陈永福也算是个人物了。不过,此刻左梦庚脸上并无得色,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如冰锥般扫过城头那些面黄肌瘦、眼神茫然的卫所兵。

“郝游戎,”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呼啸的北风,“派你的人,分别接管四门防务。原南阳守军,年五十以下者,打散编入赵四狗部,由赵四狗统带操演;年五十以上者,发粮六升,遣散。抗命者,斩。”

“喏!”郝效忠抱拳,声如洪钟。他带来的骑兵立刻如狼似虎般扑向四方城墙甬道,粗暴地推开那些呆立的守军,占据了箭垛和门楼,战马则分出数人在门楼下统一看管。

陈永福脸色铁青,被两名左家亲兵“请”到了一旁。左梦庚用眼角余光略加观察,发现陈永福虽然面色不豫,却也谈不上愤怒。这让左梦庚不由心头一动,暗道:莫非他是觉得南阳必遭叛军攻击,如今我夺了他的权,反倒是为他撇清了责任?

这个想法一出,立刻就止不住了。他随及想到:对啊,他是河南本省将领,原本守土有责,但河南历经战乱,本省兵马几乎早就打光了,他能用来守备南阳的兵力根本就不够看。现在看似是我夺了他的兵权,可他本就没几个能打的兵,现在责任被我背走,他反倒落得一身轻……难怪,难怪。

再转念一想:不过这也不错,你是要卸责,我是要积攒实力,也算是互不冲突,只要你不拖我后腿,看在你历史上到死也不曾降清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此时,城下的流民和刚领了粮食的新兵们,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铁骑洪流震慑,短暂的骚动后陷入一种更深的惶恐。

王铁鞭却不管这些,他见左梦庚已经和郝效忠见过,于是咧着嘴,也走到郝效忠马前,熟稔地捶了下对方的铁护臂:“老郝,脚程够快啊,大帅这是把压箱底的辽东马队都给你带来了?”

郝效忠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大帅心疼少帅呗!听说许州边上那几家要闹起来,大帅生怕少帅有个闪失,二话不说就让我连夜南下。唉,谁知道还是迟了一步,要是我早到一日,许州没准就不会……算了不提了!老王,这次我还带了点硬货,到时候给你这边也分点。”

说着,他朝身后驮马驮着的箱子努了努嘴,然后又用马鞭虚点了一下那些混乱的流民众,“少帅这……阵仗不小啊?听说彭扒皮都栽了?”

“栽得透透的!”王铁鞭朝雪地里那颗头颅啐了一口,眼中凶光一闪,“不长眼的东西,敢跟少帅呲牙,还当如今是天启爷那会儿呢!”

他说到这儿,忽然一拍郝效忠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对了老郝,你有好东西分给我老王,我老王也不是那抠抠搜搜之辈,姓彭的既然栽了,彭家那大宅子、粮仓、库房什么的,我瞧都肥得流油,正缺人手去‘清点’呢!”

王铁鞭说着,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彭家在城中的大宅自然要归少帅,这个咱们不好乱动,况且如今少帅孤身一人,也住不得那么大的宅子,肯定会让咱们一并入住。至于粮仓、库房这些嘛……哈,不瞒你说,入城前少帅悄悄和我老王说过,弟兄们这一路辛苦,得好好犒劳!”

这厮一贯声如洪钟,所谓压低了声音,其实比普通人正常说话还大声不少。于是这话立刻让郝效忠身后剩余的骑兵们眼睛亮了起来,粗重的喘息带着白雾。

劫掠、分赃,都是他们最熟悉的犒劳方式,至于劫掠的对象、赃物的来源,统统都不重要,只要大帅——当然现在也包括少帅——说行,那就是行。

左梦庚没有理会王铁鞭与郝效忠的“叙旧”,尽管他知道王铁鞭是故意让自己听到这些话的。他的注意力落在方以智身上。

这位桐城才子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着雪地里那颗头颅和仍在淌血的“义仓”匾额,用力按在桌案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方才郝效忠宣读“中原兵丁悉归少帅调遣”时,方以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密之兄,”左梦庚的声音打破了方以智的僵直,“彭彬罪状,还需借兄如椽大笔,昭告四方。这《南阳安民记》……到此也算精彩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郝效忠带来的那封信随意地折了折,塞进怀中。信里左良玉“暂借真定府库”被严旨切责的消息,像根刺扎在他心头——朝廷的猜忌和惩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直接。

虽然正如他此前所料,现如今的崇祯皇帝已经不敢真将左良玉这中原地区唯一能打的大将如何惩罚,但至少还是敢问责的,而左良玉虽然敢无视许多文官的命令,却也不敢硬顶圣旨。

说起来,左良玉抢了真定的府库,这肯定是目无法纪,按理说的确应该严惩不贷。可问题在于他所部欠着半年的饷银,还被要求率兵勤王,不抢府库又能怎么办呢?是饿死拉倒,还是去抢百姓?亦或者如他的老战友邓玘一样,明明转战万里、战功显赫,结果在一连串的胜利之后却因为缺饷导致兵变,最后慌乱之间越墙坠地而死?

这些活生生发生在左良玉自己身边的例子摆在面前,他左良玉若是还不知“变通”,那除非是岳爷爷附体,道德标准一飞冲天了。可是华夏数千年,又有几个岳爷爷?

至于便宜老爹存身为先、避让劲敌的叮嘱,在此刻遍地血腥、强敌环伺的南阳,却又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避?往哪避,总不能丢完许州丢南阳,一路跑去襄阳托庇于熊文灿吧?要是真这么做,恐怕左良玉就要提前说出他历史上对左梦庚的著名评语了——“吾儿不成材,吾死之后,彼能养十牛、种二顷地苟活即足矣。若为将帅,必败吾门!”

左梦庚非常清楚,自己如今不仅不能避,还要打一场漂亮仗,让便宜老爹对自己生出信心,来年给予自己更大的权力与支持。惟其如此,才能在接下来的数年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清军趁乱入关而左良玉老病将死之后,尝试做一些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事……

方以智显然听到了王铁鞭与郝效忠的对话,也见到了左梦庚不以为意的态度,缓缓抬起头,眼中是复杂的风暴,有惊惧,有愤怒,有一丝被胁迫的屈辱,更有一丝深切的悲哀。

“将军……好一个‘安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以血洗地,以颅立威,而后强夺士绅家产,这便是将军的‘仁政’?”

左梦庚忽地笑了,笑声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有些突兀。他指了指那些在左家军刀枪威逼下,终于开始畏畏缩缩排起长队、等待领取或发霉、或完好粟米的流民,又指了指远处被王铁鞭手下驱赶着、哭嚎着前往彭家大宅“清点”的彭家仆役。

“方公子,你告诉我,”他的笑容骤然转冷,眼神锐利如刀,“在这人吃人的世道,是彭彬那种囤积居奇、以霉粮充国储、坐视百姓易子而食的‘仁’更真?还是我左梦庚这沾满血污、却能让他们今日勉强活命的‘暴’更实?”

他缓缓逼近一步,山东大汉魁梧的身材使得他能俯视方以智,而胸前护心镜几乎压到方以智的脸上:“你的笔,可以写我的‘暴’,但别忘了写他们的‘饿’!写这南阳城每日冻毙街头的尸骨!写彭家粮仓里喂肥老鼠的陈年霉麦!写清楚,是谁先逼得这世道没了‘仁’字容身之地!写!”

最后一声“写”字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方以智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雪。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派出去的夜不收斥候浑身湿透,几乎是滚下马鞍,嘶声喊道:“禀少帅!贼军已破裕州,前锋乃是杜应金所部,正趁封冻渡过潘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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