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衙再次成为风暴的中心,但这一次,风暴的核心是秩序的重建与力量的整合。
此战缴获的兵甲物资堆积如山,登记造册的吏员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收押的俘虏——包括陈永福抓的和左梦庚带回的——总数已经超过了六千人,挤满了临时划出的营地,由赵四狗带着杀气腾腾的天枢营新兵严密看守,每日只供给勉强吊命的稀粥。
左梦庚的伤势在军医精心照料和年轻体魄的支撑下,已无大碍,结痂处传来阵阵麻痒,预示着即将痊愈。此刻他端坐主位,下方诸将分别肃立,人人脸上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亢奋与敬畏。
经此一役,左梦庚的权威已然建立,且深植人心。
“诸位辛苦。”左梦庚的声音沉稳有力,“南阳大捷,赖诸君用命,将士效死。然贼酋遁走,中原未靖,我等断不可因一胜而懈怠!当务之急,乃整饬军伍,汰弱留强,以图再战!”
他展开一份名册,目光扫过诸将:
“王铁鞭!”
“末将在!”
“你部原是我左镇家丁精锐,经补充战损后,暂编为三百五十骑,余下一百五十骑,待与父帅会合后,由父帅定夺调拨。你部为我军锋锐之矛,不可轻动。着你仍统本部,加紧操练骑战突击之术!”
“得令!”王铁鞭挺胸应诺。
“郝效忠!”
“末将在!”
“你部三百铁骑,乃追击破阵之锋刃!仍由你统带,与王铁鞭部互为犄角,同为我军两臂!”
“末将领命!”郝效忠抱拳。
“赵四狗!”
“小的在!”
“你部天枢营!”左梦庚声音提高,“此役守城,新募之兵浴血奋战,已显峥嵘!自即日起,天枢营正式扩编为五百人!由你暂领营官之职!兵员,从守城战中负伤不退、斩敌有功之新兵中择优选拔!凡入天枢营者,饷银翻倍,配发精甲利刃!此乃我军步卒中坚,未来之骨干!”
赵四狗独臂紧握,激动得脸色发红:“谢少帅信任!四狗必不负所托,练出一支敢战之兵!”这意味着他赵四狗,一个天雄军的残兵,真正在左镇体系中站稳了脚跟,拥有了独领一营的资格!
“你即为一营主官,四狗这个小名就不该再用了,我今赐你一名一字,你可愿接受?”
“四……小的愿意!愿意!”赵四狗欣喜若狂!
“好,即日起,你就叫赵恪忠,字敬诚。”左梦庚用难得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恪’是恪守,‘忠’是忠心——我左家军奉诏中原援剿,头一条就是恪尽忠职,剿匪安民。以后,这就是你的名,要记好这本分。
表字‘敬诚’,‘敬’是敬奉王命,‘诚’是诚心任事。你看这‘敬’字跟‘恪’字相衬,‘诚’字跟‘忠’字呼应,合起来就是要你对上恭敬不逾矩,对下诚恳带好兵……你可明白?”
赵四狗——哦,现在叫赵恪忠了——眼中露出坚定的神情,忽然下跪,郑重叩首道:“赵恪忠谢过少帅恩典,今后必以‘恪忠敬诚’为己任,永志不忘,三生无悔!”
“好,很好。”左梦庚目光转向那堆积如山的俘虏名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此番俘获甚众,然乌合之众,不堪大用,更需提防反复!然其中亦不乏敢战之辈,弃之可惜。”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故,本少帅决意,新设‘天璇营’!员额五百!”
厅内诸将精神一振,知道重头戏来了。
“天璇营兵员,自降卒中遴选!凡年纪四十以下,身无残疾,虎口有茧,脚背有伤者,皆可报名!”
“遴选之法:十人一队,发给木刀木枪,于校场捉对厮杀!胜者留,败者黜!最终胜出之五百人,入天璇营!”
“天璇营之军官,”左梦庚的目光扫过赵恪忠和他身后几名在天枢营中表现突出的天雄军老兵,以及几个在守城战中崭露头角的南阳本地悍卒,“由天枢营有功将士及守城战中骁勇善战之老兵担任!务必牢牢掌控!”
这方法残酷而高效,如同养蛊。用降卒自己的血来筛选出最强悍、最凶狠也最渴望活下去——从而也可能最容易被控制——的兵卒。而军官全部来自忠诚度更高的“自己人”,确保了新营的掌控力。
“凡入天璇营者,”左梦庚继续道,“与天枢营同例,饷银翻倍!然需谨记:一人脱逃,全队连坐!一队反叛,全营皆斩!唯有以血战立功,方可洗刷前愆,博取前程!战后论功行赏,绝不吝啬!此乃尔等唯一生路!”
恩威并施,铁血立规。这是乱世中驾驭降卒、将其转化为战力的不二法门。
“末将(小的)明白!”负责具体遴选的军官们齐声应道。
“至于其余降卒,”左梦庚语气转冷,“由陈参戎统一看管。青壮者,发往独山玉场,戴枷劳作,开采玉石以充军资,表现优异者,日后另有安置!老弱者,发往各处屯田,修缮城防!敢有异动者,杀无赦!”
最后,左梦庚看向陈永福:“陈参戎。”
“末将在!”
“南阳城防及地方守备之责,仍由你统管。除你本部原有之一千二百人外,此番未被选入天枢、天璇两营之南阳籍守城士卒,亦归你节制调度。务必确保南阳稳如磐石,成为我军立足之根基!”
“末将必竭尽全力,不负少帅重托!”陈永福抱拳,声音铿锵。虽然兵权依旧受限,但左梦庚明确了他对南阳本地防务的主导权,并补充了兵力,这已是他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谁让自己不是左镇嫡系呢。左梦庚毕竟只是少帅,而且尚无官职在身,总不能越过其父左良玉,直接把自己这个正牌参将纳入麾下。
方以智坐在角落,飞快地记录着这一切。他看着左梦庚条理清晰、手段狠辣地整编军队,将一场大胜的果实迅速转化为更强大的力量,心中五味杂陈。这已非单纯的武将,而是深谙权术、手段老辣的枭雄之姿。自己正构思中的那份送往襄阳行辕和左良玉军中的捷报,恐怕还远不足以描述这位左少帅的可怕。
左梦庚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信阳”的位置。李万庆、杜应金如同丧家之犬逃向那里,而“混十万”马进忠的主力,此刻想必也正盘踞其间。
他此刻已经大致能够料到,马进忠不亲自来南阳,必定是以南阳诱惑李万庆,自己却趁机占了李万庆的信阳老巢。而这就意味着,李万庆此番在南阳吃瘪欲回信阳,多半会与马进忠产生矛盾……
“整军十日!”左梦庚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厅堂,“十日之后,天枢、天璇两营需初具战力!届时,本少帅要亲提大军,兵发信阳!扫荡余孽,收复失地!这豫南的天,该变一变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穿透地图,看到了信阳城头飘摇的“混十万”大旗。南阳大捷只是开始,他的征途,是通过快速整合力量,在这乱世洪流中,尽早搏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
厅内诸将,无不凛然。虽然众人心头仍有疑虑——毕竟即便完成整合,左少帅手中的兵力依旧远逊于马进忠及李万庆、杜应金残部。然而此时,无人敢在如此大胜之后言明,反而只觉得一股新的、更加汹涌的铁血风暴,已在南阳城中悄然凝聚。
“方公子,”左梦庚见无人质疑,转头望向方以智,“给熊总理与我父帅的捷报,还需你我二人商议一下,看看该如何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