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鼎:1638 第19章 各有心(下)

作者:云无风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19 19: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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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风雪稍歇。李万庆的中军设在博望镇一处还算完好的大户宅院里。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热粥,听着连夜赶来的杜应金和马士秀信使几乎同时送来的急报。

杜应金的信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控诉左梦庚狡诈夜袭,西营全军覆没,杜掌盘子痛失爱将(外甥),悲愤欲绝,请求李帅速发大军,踏平南阳报仇!

马士秀的信使则一脸“疲惫”,详述东门“血战”之惨烈,言及左军抵抗顽强,城头火器犀利,恳请李帅主力速至,增援破城。

李万庆不紧不慢地放下粥碗,拿起一块粗布擦了擦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背上背着一把两石强弓,镔铁弓胎已被岁月磨出暗沉沉的包浆,弓臂上缠绕的兽筋弦勒出数道深沟——那是常年拉满至极限留下的痕迹。

弓袋用整张黑公牛皮缝制,毛茬里还沾着未剔净的血痂,袋口坠着三枚风干的人耳,想必不是来自普通对手,此刻正随着起身的动作在腰后甩出冷硬的弧线。

“杜兄弟和马兄弟辛苦了。”李万庆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几分“痛惜”和“义愤”,“左家小儿,着实可恨!杀我将士,戮我手足,此仇必报!”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手指点在南阳城上。

“传令!”李万庆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一军统帅”的霸气,“着后军速拨新近归附的丁壮六千,分作两部。一部三千,即刻开赴北营,听杜掌盘子调遣,填补西营空缺!另一部三千,驰援东营,归马掌盘子节制,加强攻势!”

顿了一顿,又拍着胸脯对两名信使道,“你们各自回去,告诉我那两位兄弟,本帅亲统大军,即刻拔营来援!南阳城破,只在旦夕!玉矿码头、府库钱粮,破城之后,本帅都将论功行赏!”

信使叩首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李万庆和几个心腹。一名心腹忍不住低声道:“大帅,杜应金分明是心疼他外甥和那两千人马,而马士秀那边……怕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六千流民虽然手无寸铁,饥寒交迫,但好歹是人,送上去只怕会便宜这俩滑头……”

李万庆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拍了拍腕甲上的灰尘:“他们来要援助,本帅立刻便‘派’了援兵,还是整整六千!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杜应金想要独山玉,就得自己拿命去填!马士秀得了白河码头的许诺,却依旧想着保存实力,怕不是还担心南阳不克,也总能在熊文灿那里再卖个好价钱?哼,我射塌天便这般好糊弄?至于给他们的这些人……”

他瞥了一眼帐外风雪中瑟缩蠕动的新附流民队伍,眼神漠然如视草芥,“……能消耗左家小儿几支箭、几桶滚油,就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临近入夜,南阳北城门外,独山脚下。杜应金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三千“援兵”。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许多人连根像样的木棍都没有,眼神麻木空洞。李万庆的“慷慨”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给老子驱上去!填壕沟!搬石头!死了的算你们命短,活下来的……赏半碗稀粥!”随着杜应金一声令下,他的心腹挥舞着皮鞭,粗暴地将这群流民驱赶向前。城头射下的箭矢开始变得密集,惨叫声在北门外的雪地上此起彼伏。

杜应金的心在滴血——他当然不是心疼这些流民的性命,而是心疼自己浪费掉了搜刮独山玉的时间!

而在东门外,马士秀也正冷眼旁观着三千流民被自己的老营督战队驱赶着,乱哄哄地冲向城墙。城头的滚木礌石落下,带起一片血花和哀嚎。

他心中暗骂李万庆狡猾,这哪是援兵,分明是毫无帮助的催命符!他需要“战果”向李万庆交代,也需要保存实力应对可能的招安,如何把握这其中的尺度,让他莫名焦躁。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营中插着的“混十万”大旗,正在凌乱的风中乱舞,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绪。他低声对亲兵吩咐:“告诉前面,死伤若有五百左右,就先撤下来休整!这批人虽然只是新附流民,好歹还是丁壮居多,多打几次没死,说不定就是老兵了……别真把这点家底拼光!”

与此同时,白河东岸的李万庆主力大营旌旗招展,“混十万”的大旗猎猎作响。他虽然终于从博望挪了窝,却依旧只是抵达白河东岸便扎了营。营盘扎得稳如磐石,却并无多少渡河的准备,仿佛只是隔河督阵杜、马两部似的。

李万庆站在岸边的高坡上,遥遥望着南阳方向升起的几道示警烟柱——那是北门、东门激战的信号——以及更远处独山模糊的轮廓。

他慢悠悠地饮着温酒,对身边将领笑道:“杜掌盘子想必已开始‘接收’独山玉场,甚至开始开采了,马掌盘子也定是‘浴血奋战’、‘即将破城’。来啊,传令下去,多派斥候,尤其是裕州、新野两地,必须时刻有斥候监视!至于作战,咱们……不着急。”

裕州,那是南阳盆地进入中原的咽喉;新野,则是南阳通往襄阳的要道。李万庆往这两处加派斥候,意义明确:卡住北面的裕州,左良玉如果南下回到河南,消息必从此处来;卡住南边的新野,襄阳若是出兵救援,此处必然最先获悉。

此时的南阳城中,府衙花厅之内,左梦庚正在听取夜不收的报告,顺便在舆图上将所获消息一一进行标注。

他双手撑在桌案上,脸色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颇为苍白。背后的伤口在自领军棍和连日劳累下,依旧顺利地结了痂,显示出了这具十九岁的年轻身体强大的生机。只是即便如此,每一次呼吸仍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还有伤口复原时那一阵阵挠心的奇痒。

他强撑着精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舆图,干裂的嘴唇无力地翕动:“西门、南门无人围堵,北门、东门攻势看似浩大却绵软无力……我料贼军内部必有龃龉。”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虽然都似有所思考,却无一人开口。方以智轻咳一声,道:“或许贼军只想摆出架势,让南阳守军在他们这两三万贼军面前知难而退,从西门或是南门出逃,如此他们便可白捡一个南阳城?”

王铁鞭一翻白眼,“你这书生,果不知兵,我军若是要逃,还会等到他们摆出这般阵势?更何况再等几天,我老王便可伤愈,他们若还这般布置,我与老郝合兵出城踏营,无论挑北门还是东门,他杜应金和马士秀哪个能顶得住?到时候只怕混十万想过河相救都来不及!”

显然,王铁鞭支持左梦庚的意见,认定叛军的布置大有问题,而问题多半出在他们内部的关系上。另外,他这话也说明了一点,就是南阳守军依旧不知道此刻叛军主帅并非“混十万”马进忠,而是“射塌天”李万庆。

既然军议的话匣子已经打开,陈永福便也不再担心被人认为故意表现,顺着王铁鞭的话锋道:“此言有理,但我们需要担心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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