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也被西城门外的喧嚣所慑,势头稍缓,但寒意却更加刺骨入髓。郝效忠和他三百铁骑,如同覆雪的磐石,在洼地中纹丝不动。只有郝效忠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白色麻布的缝隙,死死盯住远处那片混乱的火光。
斥候猴子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滑回洼地,脸上混杂着兴奋与一丝难言的恶心:“郝爷!成了!全成了!那些狗崽子饿疯了,饼子一到就哄抢!人挤人,都顾不上什么霉味就往里塞!
只有那掌旅嫌霉味重,虽然让人给他烤了几个,但闻了闻,还是没动……可那些步卒,几百上千号人,现在全乱套了!吐的、拉的、满地打滚喊肚子疼的!整个大营,就跟……跟茅坑炸了一样臭!”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眼里带着一丝惧意:“还有……小的看见好些人眼珠子发黄,口吐白沫,抽得跟羊角风似的!那姓曹的娘们儿和她那些丫鬟,全部缩在辎重车后面,脸都吓白了!”
是的,这就是左梦庚的毒计——霉变的麦子可能产生多种真菌毒素,如黄曲霉毒素、赭曲霉毒素、展青霉素等,这是他作为穿越者的知识优势。他在打开粮仓发现这些霉麦之时,便下令收集霉变最狠的部分,并让赵四狗带人做成饼,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当时自然只是提前做好准备,具体如何让叛军吃下肚去,靠的却是随机应变。从根本上而言,他不怕计策失败,毕竟彼因欠饷而复叛,又如何拒绝得了麦饼的诱惑?乱世之中,观音土都不知道被人吃了多少,何况只是带点霉味的麦饼!
左梦庚真正的决断,在于要将这批麦饼投入哪个方向——北门、东门乃是叛军进攻主力,如果投给他们,南阳城正面防守的压力将会大大降低。
然而,左梦庚不愿如此。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最好能造成全歼!惟其如此,他才能将刚刚自领杖责带来的权威进一步强化。
郝效忠眼中凶戾的火焰猛地一跳!成了!少帅的毒计……不,是妙计,成了!那些步卒,和那些杜应金裹挟来的炮灰流民,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嗜血前的兴奋。
“那个掌旅和他的马队呢?”郝效忠声音如同两块冰在摩擦。
“那厮被步卒的惨样吓住了,但因为曹家娘们提了‘射塌天’,他也不敢真动她们,只派了百来人看住辎重车和彭家那帮人,他自己带着剩下的百十号骑兵,退到营盘边缘警戒,离那片臭气熏天的地方远远的!”猴子飞快地报告。
“好!好得很!”郝效忠猛地攥紧了拳,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天赐良机!传令——!”
他低沉的命令如同寒流掠过洼地:“所有人!卸伪装!上马!准备冲锋!”
三百铁骑无声而动,如同沉睡的猛兽骤然苏醒。白色麻布被粗暴扯下,露出冰冷黝黑的覆铁皮甲。马蹄上的裹毡被迅速解下,露出闪着寒光的蹄铁。战马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杀戮,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大团白雾。
郝效忠翻身上马,斩马刀缓缓出鞘,雪亮的刀锋映着远处叛军营地的火光和即将到来的黎明微光,寒芒吞吐不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硝烟和远处恶臭的冰冷空气,仿佛那是世间最甘美的琼浆。
城头方向,三支裹着油布、带着凄厉哨音的烽火箭,如同三条被激怒的火龙,在郝效忠命令下达的同时,猛地撕裂了风雪渐歇的夜空!
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映亮了城头左梦庚挺立如山的身影——站得这么直,他背部的伤口必然再次崩裂,但他毫不在意!信号,就是要在最高的地方,发出最亮的光!
“看到了吗?!是少帅,他看着咱们!”郝效忠的声音如同滚雷炸响在每一个骑兵耳畔,他猛地将斩马刀高举过头,刀尖直指那片混乱如地狱、哀嚎遍野的叛军营盘!
“目标——敌营中央!步卒聚集之地!凿穿!踏碎!一个不留!随我杀——!!!”
“杀——!!!”
三百铁骑的怒吼如同天崩地裂,瞬间压过了一切声音!沉重的马蹄重重踏在冻土上,初时如闷雷滚滚,旋即汇成震天动地的轰鸣!三百道钢铁洪流,如同来自幽冥的毁灭风暴,卷起漫天雪雾,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那片早已失去抵抗意志的人间地狱,狂飙突进!
大地在铁蹄下呻吟!空气被刀锋撕裂!
营盘边缘的熊帽掌旅和他的骑兵们,在烽火箭升空的第一时间就惊觉不妙!那刺目的红光和随之而来的大地震颤,让他们瞬间魂飞魄散!
“敌袭!结阵!结……”熊帽掌旅的嘶吼戛然而止。
太快了!郝效忠的骑兵太快了!他们根本不是在冲锋,而是在进行一场死亡的飞掠!连让马匹缓缓加速的过程都被尽量缩短,三百匹辽东良驹,在雪地上爆发出的速度超出了叛军的想象!
这支精骑,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开凝固的牛油!
郝效忠一马当先,高大的战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飞了营盘边缘几个刚刚爬上马鞍试图阻拦的叛军骑兵!他甚至没有挥刀,仅仅是战马的冲击力就将人撞得骨断筋折,惨叫着飞了出去!他的刀锋,则始终指向那片混乱的核心——因霉饼毒发而哀嚎一片的步卒营地!
“凿穿他们!”郝效忠的咆哮淹没在铁蹄声中。他身后的铁骑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无视了营盘边缘那些惊惶失措的叛军骑兵,如同一道死亡的铁流,狠狠扎进了营地中央那片臭气熏天、遍地翻滚哀嚎的“病患”群中!
这是地狱!是真正的修罗场!
铁蹄踏下,再坚硬的头颅也如熟透的瓜果般爆裂!刀锋掠过,断肢残臂与污血内脏齐飞!战马冲撞,将一个个抽搐呕吐的身体撞得高高抛起,又重重砸落,在雪地上绽开惨烈的猩红之花!
没有抵抗,只有单方面的屠戮!霉饼中毒的步卒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甚至连惨叫都被剧烈的呕吐和抽搐打断,只能在绝望中感受着冰冷的铁蹄踏碎自己的胸膛、刀锋切开自己的喉咙!
惨!无法形容的惨烈!恶臭的血腥味、排泄物的腐臭与呕吐物的酸腐,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在整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