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在晨祁结束之后,阳光才刚透过城楼缝隙洒落下来,赵光毅已披上黑色战袍,站在指挥帐前,神情冷静而锐利,他双手负于身后,视线越过帐前的将士。
「赵岳。」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
那名年近四十、面容刚毅的老将立刻挺身应道:「末将在!」
「今日我会去战锋营,看看弟兄们这段时间训练的成果。」赵光毅转头看他,眼神中透着一丝试探,「你这段日子辛苦,该有点像样的变化了吧?」
赵岳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重重点头:「弟兄们都不敢懈怠,还请陛下过目。」
赵光毅微微点头,又看向另一侧的韩烈。
那年轻将领目光锐利,身姿笔挺,衣甲整齐,一看就是近来刚被提拔的新贵,心气正盛。
「韩烈。」
「在!」韩烈立即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抑不住的振奋。
「你带着辎重营,把城内的物资盘点清楚,中午前给我一份详细报告。另外,将城内破损建物、军营与民宅的修缮所需,一并列出来。」
「没问题,陛下!」韩烈眼神一亮,语气中满是干劲。
「我会在午刻前让你看到最清楚的数据。」
赵光毅没多说,只略一点头,转向最后一人——拔野火。
那位来自辽境的壮硕斥候长站在最后,身形如铁塔般高大,眼神异常敏锐。他虽沉默寡言,但一旦被点名,眼中立即燃起如野兽觅食般的警觉光芒。
「拔野火。」
「末将在。」
「你安排五名斥候在周遭固定巡逻,警戒范围不要缩。你亲自带十五人,往更远的山径林野进行搜寻,不限方位,不限天数,但三日内要有结果回报。」
拔野火沉声回应,语调低沉道:「明白。若有异动,第一时间送回。」
「很好!那各位都去忙吧!」
「是!」
三人齐声应下,各自转身离去,脚步干脆。
赵光毅负手而行,步出指挥帐,披着晨风缓步朝东侧匠作营而去。
他预计先前往查看火器工坊的进展——那批老师傅们是整座城里最顽固的一群人,但也是最能钻研死物的人。
刚踏入营地,一股铁锈与焦炭混合的气味迎面而来,伴随而至的,还有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吵闹声。
「哎,你脑袋是石头吗?怎么会把它摆这里!」
「那不然呢?这零件就该在这,懂不懂结构啊你!」
「我说你是不是跟蠢驴拜把子了?一点脑子都没有!」
「你骂谁蠢驴?信不信我现在就——」
「咳。」赵光毅脚步一顿,在门边看了片刻,神色有些古怪。
这时,有个满脸煤灰、头发乱翘的师傅一抬头,眼尖地认出他,赶紧迎上前来:「陛下?您来得正好,这臭皮匠又在吵哪个位置该放零件了,您评评理!」
另一人也跟上来,满脸不服气:「对对对,陛下,您来说句公道话,我说这火闩就该装在这个凹槽,他偏说放到那边去!」
赵光毅忍笑,走上前,仔细看了眼两人争执的火铳零件。
他指了指中间的位置道:「这里才对。这是火药舱,下方需要稳定支撑,摆错了会炸得你满脸开花。」
「哈!你听见了吧?我早就说要放这位置,死倔驴!」
「你说谁倔驴?有种再说一次!」
「行了行了!」一旁的林煊终于插话,拍了拍桌子,皱眉道:「陛下都在这了,你俩还想当场打一架不成?」
那两位师傅互相瞪了一眼,悻悻地噤声,满脸通红地退到一边。
「唉,让陛下看了笑话。」林煊上前拱手,眼神带着一丝歉意,又有些无奈。
赵光毅摇摇头,笑道:「无妨,有争论才有真东西。不过火器不是儿戏,别一边做一边吵,一旦炸了自己,谁都救不了你们。」
他环顾四周,只见作坊内摆满半成品零件与粗制的架构,几个徒弟正围着一张图纸比划,烟火与铁锤声此起彼落。
「进度如何?」
林煊回道:「图纸细节已经整理完毕,目前正在做试模与材料测试。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打造出第一把试用品。」
「很好。」赵光毅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鼓励,「有不懂的就来问朕,不必自作聪明。」
「是!」
他转身离去,身后仍隐约传来两位师傅低声咕哝的声音,似乎还没吵完,只是终于压低了音量。
随后,赵光毅便离开了烟尘滚滚的匠作营,沿着宽阔笔直的内道步行前往西北角的战锋营。
还未走近,便听见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呐喊声:
「列阵,杀!」
「杀!!」
刀剑划破长空的呼啸声与步伐震地的轰鸣交织成一片,泥地上扬起一层层灰土,映着朝日之光,恍如战场前线。
赵光毅停下脚步,望着操场上那一列列如铁铸般的兵士。他们动作一致,气息合拍,每一次冲刺与变阵都毫不迟疑,显然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
「停——」一声大喝。
是赵岳。
他一眼看到站在场边的赵光毅,立即举手示意,全场动作迅速停止,数百人如山止水,只馀粗重的喘息声在营中回荡。
「陛下驾到!」
整齐划一的呼声随即响彻场内,战锋营全体官兵齐齐躬身作揖,声音震耳:
「陛下好!」
赵光毅大步走上前,目光扫过这些兵士,一个个汗如雨下、气血昂扬,脸上带着一种刚练完杀招的兴奋与自信。
他面带微笑地道:「诸位辛苦了。」
「不辛苦!」众人齐声,声音像风一样排开。
赵光毅继续说道:「我刚刚看了你们的训练,比起初到此地时已经有很大的改进,特别是战术上的配合,动作更紧凑、节奏更准确了。」
「多亏赵将军督练有方!」一名兵士忍不住喊了一声,惹得旁人露出会心笑意。
赵岳却毫无表情,只略一抱拳:「不敢居功,是陛下指导有方与诸将士日夜苦练的成果。」
赵光毅点头,目光转向这名沙场老将,淡淡一笑:「你这人就是这样,连一句夸奖都不肯收下。」
「末将要是真敢把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那才是罪过了。」赵岳语气平平,却透着一股老派军人的固执与刚正。
赵光毅哈哈一笑,看向众人:「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要做的,不只是操练得整齐,而是要每一招每一式都能真用在战场上,能杀人,能救命。」
「是!」
「记住,战锋营,是朕钦点的锋线,是第一刀,第一枪,第一滴血的所在,不能出错。」
「绝不出错!」声如山吼。
赵光毅神色一敛,轻轻点头,旋即转身离去,留下一营兵士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