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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大将军府。

风呼啸如鼓,拍打着府外朱门石狮。府内虽无寒气入侵,却冷得像是凝着铁血与杀意。

主城之中,炉火未燃,空气中只有铁甲碰撞的低鸣与靴履上的泥水声。

耶律休哥端坐主位,银铠未卸,披风复肩,狮首盔压得眉骨阴影如钩。他两手撑膝,身形不动,唯有一双锐目死死盯住帐前之人,冷若霜刃。

「仔细说说。」语气平淡,却如断冰坠地,无声杀意逼人。

跪伏地上的郑恕浑身湿透,官袍混着泥雪与汗水,跪姿已颤。他双肩僵硬如铁,脸颊贴着冰冷地毯,嘴角微微抖动,连吞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老兵营不知何时与外援勾连,率先起事……」他声音低微,如老鼠穿墙,却竭力控制着不颤。

「石将军招兵应战,未料精兵受伏,南门被破……」语毕,他眼角馀光偷偷一撇耶律休哥,想寻半分情绪波动。

可对方神情未改,脸如铸铁,冷峻如一座无声兵冢,只等他说完。

郑恕心头更寒,冷汗自发际渗出,与风寒混成一道细流,蜿蜒而下。

「外围有援军突袭,我……我等不敌,只得脱身报信……」

他话未说完,耶律休哥忽地问道:

「有看见百吨王吗?」

声音突起,语气却更轻,比方才更静、更冷,宛若猎鹰收爪一击,让郑恕胸口猛地一紧。

他一愣,面露惊惧,声音脱口而出:「没……没有!」

他的声音在帐内回盪,显得异常突兀。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窒息的静默。

风声犹在,灯焰微颤,帐内数人却无一动作。每一口呼吸彷彿都怕惊动什么潜伏的兽影。

郑恕不敢抬头,只感脚底如陷冰湖,寒意透骨。他不是没见过军中杀伐,但从没见过耶律休哥用这种眼神盯着人。

那不是怒,不是恨,而是一种彻骨的失望与冷酷。

像是狮子看一只没胆的狼。

耶律休哥终于微微抬眼,盯着地上的郑恕,语气无波无澜:

「嗯,知道了。」

短短一句,冷得像落雪入骨,没有怒斥,却更胜责罚。

他抬手轻轻一摆,指向侧旁一人:

「让萧破月带百人队随你,将望北烽夺回来。」

声音不高,却如军令铁铸,没有转圜馀地。

郑恕心头一震,像从悬崖边拉回一线,连忙叩首,口中颤声:

「末将……谢大帅——」

但他话未说完,耳边却又响起一道如冰刀切颈般的声音:

「还有,回来记得领罚。连个小城都守不好,监军这顶乌纱,你戴得太松。」

语声未落,郑恕已浑身一震。

那不是怒吼,不是喝斥,而是一种不容辩驳的宣判。每个字像是落在颈骨上的钳子,冰冷、沉重,让人无从躲避。

郑恕脸色煞白,额上冷汗与炉灰混杂,滴落在地毯上渗出一片湿痕。他双肩发颤,声音细如蚊鸣:

「末……末将领命。」

他再次伏地,头贴地毯,几乎不敢呼吸。

帐内杀意未现,却彷彿刀锋正悬众人咽喉。

帐外风势骤紧,鼓声远远传来,像是战马远嘶,又像刀锋出鞘。

而在这铁血沉默的将军府里,无形的压力早已逼至临界。那不只是对郑恕的警告,更是对整座幽州城的提醒:

——弱者,没有退路。

门侧一人踏前,脚步极轻,却让帐中气息微变。

正是萧破月。

他未着铠甲,只穿一袭青袍,腰间仅束银丝细带,鬓角已现几缕霜白,却不显老,反而透出一种沉静如刃的冷锋之气。

他站得笔直,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却让人不敢轻视。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对这场杀伐命令毫不在意,也像是对眼前跪伏的郑恕有说不出的兴味。

「百人队不够。」他语气淡然,像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得再给我两副火油车——就用上次从宋军那俘来的样子打制的那型,对了,大帅我还需要三天时间准备。」

那语调平平,却一句句砸在帐中众人心头。

火油车,那是灼城之物,焚门、破楼、溃军心,残忍而狠辣。

耶律休哥斜睨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东西虽粗糙,每辆只够点三回,还常走火,但对付人心,最见效。

萧破月见状,便不再言语,转身欲行。

走过郑恕身旁时,他脚步一顿,微微低头看了他一眼。

「对了,监军大人。」他语声轻柔,像在与旧友话别,却比刀锋还冷,「回头记得替我引路。这次要是又让你从背后逃了……」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话锋一转,淡得刺骨:

「那可是我替你领罚了。」

郑恕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发青。他垂下头,连气都不敢喘。

萧破月却不再看他,狐裘一披,脚步从容。

他的身影渐远,却如一把藏在雪中的刀,无声无息地滑向战场。

萧破月脚步方才落定,帐中原本沉默的数名将校便下意识地互望一眼。

其中一人微蹙眉头,低声嘀咕:「又是他……这人杀性太重。」

「哎,但总能成事。」另一人悄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忌惮与无奈。

他们都记得那场在宁东口的伏杀,三日未合眼的萧破月一人设局,一夜之内焚营三座,杀敌过百,活口却一个不留。

那之后,连辽军中人都私下称他为「笑鬼」。

「笑里带刀,从不讲规矩,但……战场上,他的规矩最要命。」另一名老将低声道。

耶律休哥则始终面无表情,只在萧破月走后微微动了动手指,轻叩椅扶。

他早已习惯这人的怪脾性,也清楚这把刀虽锋利,但绝不听鞘——只听结果。

「萧破月一出,便是烧杀俱下之时。」他心中如是想,眼神依旧冷静,却也藏着一丝不明的警惕。

至于郑恕,在萧破月离去的那一刻,额角冷汗便已渗出,他强自稳住身形,却不敢抬头。

那人一笑,便让他从心底发寒——那不是寻常军中将领的冷厉,而是像某种……自地狱走出的兽,披着人皮。

「与其领罚,不如死在路上。」郑恕心里泛起这句话,喉头发紧。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的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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