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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南门洞开。

韩烈亲自开锁举旗,接应赵光毅大军入城。旌旗翻飞、甲声如雷,战马嘶鸣震破了望北烽多年积压的死气。

风雨欲来,城中尚未归心的主力——城主嫡系精兵,早已在内卫重楼集结。风声走漏之下,城主石文晖面色如土,发狂般调兵备战,意图死守。

兵锋撞击,厮杀爆发。

望北烽内外激战迸起。

时间倒回昨夜军帐。

帐中灯火摇曳,战术图铺满整桌,风声从帐门隙缝中窜入,带着湿冷与压迫感,将整张战图吹得微微翻起。

韩烈眉头紧锁,低声部署:「我与拔野火带人奇袭南门主轴,外军则由东北崖口绕入,中军断粮仓、药铺。老闫头你……」

他语气一顿,声音中难掩一丝迟疑与歉意,目光落在帐角那位沉默的老将身上。

老闫头坐得笔直,脸色比以往更灰白些,眼神却仍如旧日一般深沉有力。

拔野火开口:「你身体不行,这场就别亲冲了。我跟老兄弟们去,够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这句话说得重,但分寸得当,不是拒绝,而是保护。

帐内一阵短暂沉默。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有人摇了摇头。

「闫头儿,你这身咳得……昨晚睡帐外我都听见了,别逞强了。」

「是啊,你不在后头盯补给,我们兄弟在前头怎么安心打?」

「老将军留在后头才是稳妥之策——这仗,咱还想打赢不是?」

语声如水,句句出自真心。

老闫头没立刻开口,只低头看着战图,像在回忆什么。灯火照出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那是过去二十年握刀拉弓的痕迹,如今却只能在后帐观阵。

良久,他轻轻点头。

「行……我在后援。」他声音低沉,略微发哑,「你们放心,我会盯好补给跟调度。」

他话一落,全帐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回到现在,城中火光闪烁,厮杀正急。

城墙震颤、烟尘冲天,怒号与哀嚎混杂成一片炼狱。赵光毅披甲持剑,立于垮塌的甬道边,亲督中军破墙,眼神如霜,声声断喝传令不绝。

韩烈与拔野火则自内线死拼敌军,短兵相接,刀剑碰撞声似雷鸣。

敌军虽人数不多,却皆是城主亲养之精,刀阵紧密、弓法凌厉,数度撕裂突围之势,一时间陷入胶着。

城中血流如线,马嘶不止,战士踉跄而起、又再跌倒,敌我混战,杀红了眼。

就在此时,忽有喊声从破墙后方传来,穿透杀声与烟火,惊动了半城兵将——

「那是……老闫头?!他怎么冲上来了!」

人群侧目,只见一骑独出!

那是老闫头——

他身披残破铠甲,早年留痕的旧伤尚未痊癒,却仍笔直坐马,宛如一杆老枪横贯风雪。他左臂缠着血布,右手拄着一张旧弓,声音虽嘶哑却如战鼓击胸:

「我是老了,但还没废!」

「弟兄们在前线拼命,我怎能缩在后面喘气?!」

「老将——当身先士卒!!」

他声嘶力竭,每一字都震进人心,像是刀锋撕开了压在心头的闷霾。

一瞬间,死战多时、早已疲惫的老兵们怔住了。他们眼中闪着血与泪的光,望着那道佝偻却依旧挺立的身影。

「老闫头来了……」

「他还能战,他没丢下咱们……」

有人紧握长戟,有人猛力抽剑,有人原本负伤欲退,这刻却低吼着重新冲锋!

士气顿时如野火燎原,自破墙边起、至整条中轴街头,嘶吼声、杀声与老兵们熟悉的呐喊连成一线。

「杀——!!为老闫头冲阵!!」

「把那狗城主的人,杀干净!!」

军心一振,斧剑齐举,宛如狂潮倾泻而下,破阵如破堤!

老兵们不再是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此刻他们如有共魂,跟随老将奔袭,势若山崩。城主的精兵措手不及,被从三个方向夹击,防线顿时崩溃。

战势渐转。

老闫头杀入之后,兵锋如割草扫荡,原本顽强的城主精兵已被打散三路,东墙溃、南门破、箭楼烟火不断。

「他们逃了!都逃了!」

一名老兵呼号,喘着气捡起地上的旌旗,将断杆重插于血地。

风沙掠面,旌旗猎猎。曾被压迫的老卒、失所的乡兵,个个像是从血泥中站起的鬼神,紧握兵刃,踏碎尸骨,步步逼近。

韩烈挥手:「扫尾!不投降者,格杀!」

「城主呢?石文晖躲哪了?!」拔野火怒吼,声震四野。

众人一路破阵,推进至中轴偏北。

城主府前庭残破,门牙尽碎,金漆牌匾焦黑如炭。

这座高筑九重、常年锁闭的奢华府邸,终于迎来兵锋怒潮——

「他缩进箭楼去了!」

「别让他跑!」

老兵们齐声怒喝,如山洪倾泻般湧入最后一道防线。碎瓦乱石间,他们踏着自己同袍的血,推进至箭楼下层,将四周层层围死。

此刻,石文晖便躲在那箭楼的残垣之后,拖着伤体,匍匐如狗。

他那张往昔醉笑掌权、谄媚如狐的脸,如今只剩苍白与狼狈,双手不住颤抖,口中喃喃:「不该是这样的……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城主石文晖终于力尽溃败,独自被困于箭楼之下。

他浑身染血,袍服残破,盔甲也不知跌落何处,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只得缩在墙根瑟缩发抖,仍强撑着气势,目光疯癫地扫视四周,试图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我给你们金子、宅子、胡姬——我有的是银票、绣衣、好命!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

他的声音破碎颤抖,像秋风里残喘的落叶。

但没人理他。

十数名老兵默默围上,刀剑出鞘声如同寒霜降地。那是他昔日冷眼驱使的兵,那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卒,如今神色冰冷,步步逼近。

石文晖退无可退,忽然改口尖叫,声音直破喉咙: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敢?!杀我一人,全家九族都要陪葬——」

话未说完,一记重拳如雷霆落下,将他砸翻在地。

血从鼻口喷出,石文晖眼前一黑,踉跄倒地,但仍咬牙抽出藏在袖中的那一物。

他狰狞一笑,身躯如蛇般一抖,袖中银光一闪——

「噗——!」

一记毒镖破空而出,划破硝烟与风声,正中老闫头胸口。

那一瞬间彷彿时间凝固,时光像从箭伤中缓缓流出。

血色之下,老兵们彷彿看见从前。

那年冬天,军饷断了,老闫头闷声不语,冒雪出城三十里,扛着一鹿一羊回营:「兄弟们,先顶口热的。」

那年春训,他抢着跳进冰河,亲自教弟兄们过水障:「怕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能过,你们更行!」

有个少年兵逃兵,被拖回营帐。众人怒斥,他却只丢了根鸡腿过去:「想死也得吃饱点。」

每回打仗,老闫从不躲身后。即便咳得满嘴是血,也握弓领阵,嘴里骂着「老子还能撑几年!」,身子却一寸不退。

拔野火跟他一起打过十几仗,从北疆沙原杀到岭南雨林,他俩曾在一口破酒壶前痛饮通宵,也曾在夜里摸黑搬过兄弟的尸首埋土。

拔野火受过箭伤,是老闫背着他逃出包围:「咱们谁也不能死,死了也得先送对方出去。」

「你别想着欠我,早晚你也得背我一回。」

老闰气若游丝,被拔野火抱在怀中,双目微睁,看见远处赵光毅赶来。

赵光毅双膝跪地,揽住老将肩头,满目血意。老闫艰难抬手,似欲行礼,却只有微微一抖。

「陛下...城中百姓与弟兄就....交给您了。」

「拔子,我啊...真的很开心...没想到还能在暮年还能看见你...」

「老闫——!!」

拔野火仰天怒吼,声如兽啸,红了双眼。

他夺刀冲上,挥刃狂斩。

众人怒不可遏,兵刃交错,数十刀齐下,将石文晖的身躯碎裂如泥,乱刀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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