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盖着‘护国真君府’大印,可以随时在蜀郡任何官营钱庄,兑换等价金银、粮盐的……纸?”
张良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纸……纸币?
用一张纸,来充当货币?
可顺着刚才“权信”的思路想下去,却又顺理成章,逻辑完美!
“学生……受教!”
张良深深一揖,五体投地。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对一种超越时代智慧的顶礼膜拜。
“起来吧。”文魁将他扶起,
“你的方案,铸新币,设钱庄,发钱引,很好。纸币虽好,却非一日之功,你的三步,就是咱们通往最终目标最稳妥的阶梯。”
“只是……”
文魁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第一步,就已经卡住了。”
“铸币,需要铜。蜀地铁矿丰饶,唯独铜矿稀缺。咱们,无米下炊。”
刚刚被点燃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盆冷水浇下。
书房,再次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猛地冲了进来。
那是血腥、腐烂的草木、长途跋涉的汗酸,混在一起发酵后的味道。
堂下,一个西南夷人被两名甲士架住,他浑身布满伤口,黑红色的血块凝固在古铜色的皮肤上。
他就是哀牢夷的使者,芒古。
“放开我!”
他嘶吼着,竟挣脱了甲士的钳制。
“咚!”
芒古用尽全力,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天……天神!”
“哀牢……哀牢的子民,向您……求救!”
高坐堂上的文魁,目光扫过他,平静无波,仿佛那刺鼻的气味和伤口都不存在。
他身侧的张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芒古颤抖着,从早已破烂的兽皮怀中,捧出一个破烂的包裹。
包裹层层打开,几颗硕大的天然宝石滚落出来,在烛火的映照下,流淌着深红与湛蓝的幽光。
“我族……最珍贵的礼物!”
“求天神……出兵……救救我们!”
芒古语无伦次,只是疯狂地磕头,砰,砰,砰!额前很快便出现一块红肿。
文魁抬了抬手。
亲卫立刻上前,将状若疯魔的芒古扶住。
“谁要灭你的族?”
“是……滇王!滇池的恶魔!”
“他……他带着青铜的军队,像黑色的潮水,吞食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族人……”
“我们的勇士……挡不住他们刀枪不入的盔甲……”
张良上前一步,声音清朗,直击要害:“滇国向来盘踞滇池,为何突然大举进攻你们哀牢?”
芒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最终还是决定坦诚。
“是……是因为我们的神山!”
“滇王那个贪婪的疯子,听信了巫师的谗言,说我们的神山是大地神灵的恩赐,里面……藏着无尽宝藏!”
“神山?那是什么山?”
文魁再次开口,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神山……通体青绿,是我们部族的起源之地……”
话音未落,张良的瞳孔,猛然一缩!
下意识看向文魁,却发现他正端起案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仿佛对那“青绿色的山”和“无尽的宝藏”没有丝毫兴趣。
但张良看懂了。
那哪里是什么神山!
那是一座裸露于地表、储量惊人到,足以让整座山都呈现青绿色的……巨型露天铜矿!
之前为了金融改革而陷入的铜料死局,
在这一刻,居然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盘活了!
张良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他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待芒古被带下去清洗包扎后,开始建言:
“主公!”
“天赐之机!此乃天赐于我蜀郡的王霸之基!”
文魁放下茶杯,抬眼看他,不置可否:“哦?一个蛮夷部落的求救,何以称得上王霸之基?”
张良瞬间明悟,这是在考我!
“出兵哀牢,名为救援,实为自取!此战有三利,可一石三鸟,为我等定鼎西南!”
“其一,解钱荒之渴!”
张良伸出一根手指,“掌控神山,最根本的铜,便有了!”
“其二,除腹心之患!”
他再伸一指,声调转厉,
“滇国兵强,若任其吞并哀牢,整合西南,必成我蜀郡心腹大患!正好借此良机,一战将其击溃,将我等势力向南推进千里!”
“其三,练山地之军!”
张良语速加快,难掩内心激动,
“我蜀郡新军,装备精良,正缺一场山地丛林战来磨砺!滇国的青铜甲士,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一石三鸟!
环环相扣,利滚着利,将一场被动的求援,化作了一场名利双收、奠定霸业的主动出击!
“好!好一个张子房!”
文魁终于站起身,一掌拍在案上,
“传令,再将那哀牢使者带上来。”
片刻后,换了一身干净麻衣的芒古再次被带上堂。
这一次,文魁走下高台,亲自将他扶起,
“芒古,就在昨夜,你族的神山之灵,已经向我发出了哭泣与哀求。”
芒古浑身剧震,满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神山之灵告诉我,一股来自东方的污秽黑气,正在侵蚀它的神体,让它痛苦不堪。”
“所以,本君出兵,非为你哀牢一族。而是,奉你族神山之灵旨意,前去驱逐邪祟,涤荡污秽!”
“待到功成之日,神山必将重现万丈光芒,降下无尽的恩泽,让你哀牢的子民,永享富足!”
神谕?这是真正的神谕!
芒古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惊天的哭喊,再次跪倒在地,对着文魁疯狂叩拜。
他信了。
眼前这位文侯,是他们神山所认可的……至高之主!
文魁扶起芒古,开始下达军令:
“命,都尉李信为主将,新降之将陈胜为副将,即刻组建‘西南远征军’!”
“令,獠人、昆明夷各部,选派最精锐向导与山士五百,随军出征!战后缴获,可分三成!”
“水力工坊,三日内,交付新式双轮板车五百辆、军用净水片十万、便携军粮三月用量!”
经过紧张的准备,数日后,成都城外。
一支五千人的大军,装备精良,在那位感恩戴德的哀牢使者引领下,向着西南的莽莽群山进发。
文魁立于城头,目送大军远去。
张良站在身后,轻声道:“主公,远征军带回铜矿,尚需时日。”
“嗯。铜是骨架。但在骨架运回来前,咱们得先把血肉和经脉,给它造好。”
文魁的目光从远方的地平线收回,投向了脚下这座繁华的蜀郡城。
“子房,传我的令。”
“在城中金街最繁华的街口,给我盖一座最气派的房子。”
“名字,就叫——”
“大秦蜀郡官营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