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蜀郡。
文魁看着飞羽营传回的捷报,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
“修史,收拢了天下士子之心。”
“下一步,就是民心。”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
最终,落在了那条贯穿帝国的、用红线标注的“驰道”上。
“修驰道,建水利,利国利民。但劳役繁重,民怨沸腾,极易生变……”
他正沉思,如何利用即将到手的“修史”经费和政治资源,来推行以工代赈的基建方案——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每日情报】
这是他穿越之后,安身立命的最大倚仗。
【咸阳令阎乐、十八公子胡亥被始皇帝召见申斥,闭门思过……】
【廷尉李斯连夜审讯赵成,赵高一系势力再遭重创……】
文魁的目光平静无波,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一切尽在掌握。
直到,最后一条情报刷新。
【情报来源:陈郡,蕲县】
【关键人物:陈胜】
【动态:不堪繁重徭役,又闻蜀郡富庶,正串联戍卒吴广等人,欲逃亡蜀地。】
他叩击桌面的手指,戛然而止。
陈……胜?
文魁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泽乡……”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那是敲响大秦帝国的第一声丧钟!
它提前了!
文魁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瞬间就明白了原因。
是自己。
是自己亲手缔造的蜀郡天堂,成了催化这场历史剧变的根源!
当《蜀郡邸报》将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有盼头的“蜀郡模式”传遍天下……
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便成了点燃一切干柴烈火的最好火种。
怎么办?
文魁的指尖,在冰凉的案几上缓缓划过。
两个选择,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一,剿灭。
一封密信送往咸阳。以黑冰台的力量,将这个尚未成气候的戍卒头领,连同他的同伙,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从世上抹去。
简单,高效。
但……这不过是扬汤止沸。
大秦这口锅快要炸了,病根不在于锅盖上冒出的几个气泡,而在于锅底,名为“暴政”与“民不聊生”的熊熊烈火。
今日杀了一个陈胜,明日,会有无数个“李胜”、“王胜”站出来。
那么……
只剩下第二个选择。
招安?
不。这个词,太温和了。
是……为我所用!
陈胜。
一个天生的煽动家,一个从草根中崛起的组织者。
他身上那股,能将底层民众的怒火与希望凝聚起来的力量,用于破坏,可以颠覆一个帝国。
那……若用之于建设呢?
文魁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麾下数万人的“蜀郡建设团”,想到了未来规划中,那足以容纳数十万工人的庞大工坊体系。
这些地方,需要管理者,需要领袖,更需要能点燃人心,凝聚士气的“政委”式人物!
文魁不再有任何犹豫,霍然起身,
大步走向书案,铺开一卷崭新的蜀纸,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他写的,是给始皇帝的奏章。
奏章的措辞恭敬无比,内容却十分“鸡贼”:
先是盛赞始皇新政在蜀郡的伟大成就,随即话锋一转,开始“诉苦”,
称蜀郡摊子太大,工程太多,“工头”和“队长”严重不足,影响了为陛下分忧的进度。
“恳请陛下恩准,臣于帝国全境,招募能人。凡愿入蜀者,臣必许以高薪,并赐其全家‘蜀郡户籍’,以彰陛下浩荡皇恩……”
这封奏折,字字都精准地挠在了始皇帝的痒处。
既解决了帝国流民的安置问题,又不需国库掏一分钱,还能将功劳归于“皇恩浩荡”。
文魁断定,始皇帝,没理由拒绝。
将奏折用火漆封好,交付心腹,命其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咸阳。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对着书房角落的阴影处,淡淡开口。
“獠影。”
一道漆黑的身影,如鬼魅般滑出,单膝跪地。
“主公。”
文魁将一份最新的《蜀郡邸报》和一袋沉甸甸的金饼推了过去。
“陈胜,陈郡阳城县。”
“你,亲自带最精锐的人手,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是。”獠影干脆应道。
“记住,找到他之后,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用强。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招募’一个工头。”
獠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们要去‘点醒’一个英雄。”
“把这份邸报给他看,让他知道,他听说的关于蜀郡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蜀郡,努力和才能,远比血统和出身更重要。
你告诉他,与其带着几百人仓皇逃亡,博一个前途未卜的明天,不如来我这里。
我给他一个舞台,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去管理成千上万人的舞台。
文魁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獠影的心上:
“让他明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在别处喊出来,死路一条。”
“但在我蜀郡……是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
“属下,遵命!”
黑影一闪,獠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书房内,重归寂静。
文魁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让他灼热的头脑瞬间清醒无比。
他知道,自己刚刚落下的,是一枚何等疯狂,又何等重要的棋子。
而陈胜,只是第一个名字。
刘季、项梁、项羽、韩信、张良、萧何……
那些本该成为帝国掘墓人的潜龙猛虎们,这一世,你们的命运,将由我来改写。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风,要起了。
咸阳宫,麒麟殿。
殿角那尊四足铜鼎里,上等的龙涎香正在燃烧,吐出袅袅青烟,却无法冲淡殿内凝重的气氛。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御座之下,那两道身影。
长公子扶苏、十八公子胡亥。
今日,是兰亭雅集风波的最终裁决。
御座之上,空无一人。
宦官手捧黑色诏书,尖利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剐着所有人的神经。
“陛下,诏曰——”
百官齐齐跪伏。
“长公子扶苏,身为皇长子,不思为君分忧,与六国遗儒厮混,交友不慎,识人不明,险为奸人所用,酿成大错!其过,当斥!”
话音落下,胡亥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成了!
父皇最厌恶的,便是大哥这副做派!
但宦官的声音,陡然拔高,话锋一转!
“然,念其于危急关头,临危能断,以修史国策收拢士心,于社稷有功!”
胡亥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满朝文武,更是齐齐一愣。
功过皆有,这风向……不对!
“是赏是罚?始皇帝,究竟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