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几成把握?”
赵高举起酒杯,遥遥对向窗外的曲江池方向。
“公子,请满饮此杯。我已通知阎乐,届时,待酒尽之时,便是……大局已定时刻!”
数日后,曲江池畔。
数百名士汇聚,衣袂飘飘,高冠博带。
人群中,为扶苏画像的画师,袖中藏着吹针。
看似醉酒的游侠,腰间剑柄上,刻着罗网的蜘蛛徽记。
数十名混在仆从中的赵高心腹,不时的眼神交流。
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张开。
皇长子扶苏的车驾,在万众瞩目中,缓缓抵达。
他身着亲王规制的华贵朝服,面带微笑,与迎上来的儒生们一一还礼,雍容和煦。
远处阁楼上,阎乐看到扶苏已在首席落座,与众人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
雅集的气氛,在几位组织者的刻意引导下,逐渐推向高潮。
阁楼上,咸阳令阎乐端起酒杯,对着下方曲江池畔,轻轻一倾。
酒液,洒落在地,
下方,酒宴正酣。
突然“砰!”一声脆响,打破了所有丝竹与欢笑。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将手中酒爵狠狠掼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全场死寂,数百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老儒生满脸悲愤,指着咸阳宫方向。
“苍天无眼!暴秦无道!”
“焚我典籍,坑我同门!此等暴政,与桀纣何异?”
“我等读书人,生不能为故国尽忠,死有何面目见先贤于地下?”
首席,扶苏端着酒爵的手,悬在半空。
“说得好!”
人群中,五六名身形剽悍的“士子”猛地跃上高台,振臂高呼。
“反秦复国,就在今日!”
话音未落,他们齐刷刷转身,朝着早已站起身的扶苏,齐齐跪倒!
为首那人目光狂热,声嘶力竭:
“我等皆慕公子仁德,愿奉公子为主,行清君侧之义举!诛酷吏,废暴政!”
“请公子登高一呼,我等愿为前驱,万死不辞!”
一瞬间,数百道目光,全部投向扶苏。
几乎是同一时间!
“有刺客,护驾!”一声暴喝,自外围炸响。
数百名早已披坚执锐的城防禁军,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封锁了全场!
为首的都尉赵成,看都未看那几个“反贼”,目光死死锁定扶苏,笑着大步流星而来。
“长公子,你的人,很会演啊。”
他一把揪住扶苏身边,那名早已吓得抖如筛糠的侍从,顺便在他怀里一摸。
一封油布包裹的信件,恰好被“搜”了出来!
赵成当众高高举起,展开。
上面,赫然是扶苏与“反贼”勾结,约定今日起事的详细计划!
末尾,一个鲜红的印信,与扶苏的私人印信,一模一样!
“物证”,确凿!
人证、物证、旁证俱在!
“长公子殿下,”
赵成将那封“罪证”几乎要贴到扶苏脸上,声音充满了猫戏老鼠的快感,
“勾结叛逆,意图谋反!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猛地一挥手,声色俱厉:
“来人!将此谋逆之贼,给本官……拿下!”
数十名禁军,如狼似虎地扑上前来!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这两个字。
“谁敢!”
扶苏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
“哗!哗!”上百道兵刃出鞘的锐响,整齐划一,
人群中,百余名身穿便服的随从,齐齐踏前一步,将扶苏护在阵心。
帝国精锐,蒙恬亲军——铁鹰锐士!
赵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混乱中,无人注意,几名腰间挂着“邸报”木牌的年轻人,已占据高处。
一人执笔如飞,一人朱笔狂舞,将赵成的表情、锐士的军阵……都变成纸上记录。
赵成额头见汗,色厉内荏地吼道:“尔等竟敢拒捕!是想一同谋逆吗?”
扶苏,未看他一眼,环视全场。
“诸位,今日雅集,盛况空前。扶苏有一事,欲代父皇,告知天下士子!”
代父皇?
所有人心中剧震!
扶苏缓缓展开一方早已备好的、明黄色的蜀锦卷轴。
那上面,空无一字。
但他却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调,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此言一出,所有人,无论老少,脸色剧变,下意识地俯身跪拜!
“朕意,于蜀郡公学之上,设‘大秦皇家典籍编纂馆’!特命,护国真君文魁,为总编纂官!”
“召天下有才之士,共修《秦史》,总汇《诸子百家》……凡参与者,无论出身,皆授官职,享俸禄!”
“钦此——!”
阁楼上,阎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赵成脸上的得意,也变成了惊骇。
他们精心设计的、构陷扶苏勾结“六国余孽”的杀局,
在这份“召集天下士人,共修华夏文典”的圣旨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吼——吼——”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陛下圣明!大秦万年!”
“长公子千岁!”
无数儒生老泪纵横,激动得朝着扶苏的方向,行跪拜大礼!
扶苏立于高台之上,手持“圣旨”,
“蒙将军。”
人群中,一名铁塔般的锐士将领大步出列,在扶苏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在!”
“此等宵小,伪造罪证,构陷皇子!”
“其真实目的,乃是欲断我父皇修史大计,阻我大秦万世文脉!”
“此心——可诛!”
此言一出,形势彻底逆转!
“无耻奸贼!竟敢构陷长公子!”
“拿下这些奸佞小人!”
众多儒生,高举右手表示支持。
扶苏看着赵成,一字一顿,问蒙毅将军,
“依我大秦律,该当何罪?”
蒙毅头也不抬,“按律,当诛九族!”
“好!那便将主犯赵成,及一应人证物证,全部给本公子……拿下!”
“打入廷尉诏狱!听候父皇……亲自发落!”
“喏!”
蒙毅起身挥手,几名锐士快步上前。
赵成一声惨叫都未发出,就被一脚踹翻在地,反剪双手,嘴里塞上麻布,死死按住!
那几个“人证”,更是战战兢兢,被拖死狗一样拖走。
一场杀局,就此落幕。
扶苏,毫发无伤,声望直达顶峰!
咸阳宫,章台殿。
始皇帝静静看着手中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密报。
一份,是《蜀郡邸报》对曲江池畔的“现场报道”,配有画师描摹的、栩栩如生的插图。
另一份,是蒙毅的亲笔奏折。
他将那幅描绘着扶苏手持“伪诏”、意气风发的图画,看了许久。
“假传朕的旨意……这份胆魄,倒有几分像朕年轻的时候。”
他将奏折扔在案上,看向传旨太监。
“传旨。”
“召咸阳令阎乐,公子胡亥,入宫觐见!”
“另外,让廷尉李斯,亲自去诏狱……‘问候’一下那个叫赵成的废物。”
“朕,想知道,是谁给他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