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
宣旨太监的声音,陡然变得森严无比,响彻整座大殿!
“长公子扶苏,心性不定,尚需磨砺!”
“着!”
“即刻启程,返回北疆大营!随上将军蒙恬,戍卫边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扫过殿下那道孤直的身影。
“非朕召见——”
“不得再回咸阳!”
凭借平蜀之功、兰亭之智,声望大涨的长公子,就这么被一脚踹回,那个冰天雪地的北方边陲?
胡亥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涌起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低下头,肩膀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赢了!终究,还是他赢了!
“臣……领旨谢恩。”扶苏缓缓叩首,
就在胡亥以为尘埃落定时,传旨太监的目光,转向了他:
“陛下又有口谕:城防酷吏构陷皇子,罪无可赦!雅集之上妖言惑众者,罪加一等!着廷尉府严查,凡涉案者,一体斩首,以儆效尤!”
“另,训诫十八公子胡亥,当安分守己,莫要再动不该有的心思!”
“否则,朕的剑,依旧锋利!”
胡亥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一场惊天风波,尘埃落定。
长公子府。
扶苏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在冰冷空旷的书房内枯坐。
是委屈?是失落?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他不懂,父皇,为何如此待他?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侍卫敲门而入,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
“公子,蜀郡八百里加急。”
文先生的信?
扶苏精神一振,连忙拆开。
信纸上,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慰,只有几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大字:
“咸阳是囚笼,北疆是龙渊。”
“陛下此举,非为流放,实为护航!”
“是令潜龙入渊,待时而飞!”
短短数言,如醍醐灌顶,狠狠敲在扶苏心上!
他浑身剧震,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脑海中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父皇并非薄情,而是在用他那独有的、霸道的方式,在保护自己!
咸阳是权力的绞肉场,是胡亥与赵高余孽的泥潭。以自己的性格,留在此地,迟早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而北疆,有上将军蒙恬,有三十万铁血秦军!
父皇这是在让自己远离风暴,去真正掌握力量!
“非为流放,实为护航……”
扶苏喃喃自语,眼中的迷茫与失落一扫而空。
他脑海中,文魁信中那宏大的蓝图,如一幅壮丽的画卷般展开!
——文魁,坐镇南方“天府之国”,以蜀郡为根基,推行新政,掌控钱粮!
——他扶苏,奔赴北方“铁血边疆”,以三十万大秦锐士为倚仗,整顿军务,收拢军心!
一南,一北!
一文,一武!
互为犄角,则大事可成!
这不是流放,这是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一个真正属于他扶苏的战场!
他猛地起身,铺开一张崭新的蜀纸,提笔疾书。
这一次,他不再是求教,而是与盟友商讨未来!
数日后,咸阳北门。
一队轻车简从,迎着凛冽的寒风,踏上了通往北疆的漫漫长路。
扶苏身披黑色大氅,下车回望,深深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咸阳城。
再见了,囚笼。
他上车坐定,马夫猛地一拉缰绳,头也不回,策马向北。
“驾!”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一个崭新的时代,正随他一同,奔赴北方。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蜀郡。
文魁收到了扶苏的回信,看着那张写满昂扬斗志的短笺,欣慰一笑。
北方的潜龙,已然入海。
那么,南方的根基,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放下信,对身后的属官,淡淡开口。
“传令下去。”
“召集蜀郡所有县令、主吏,郡府议事。”
“议题,只有一个——”
“官制改革!”
蜀郡府衙,议事大厅。
大厅之内,泾渭分明。
左侧,是蜀郡老牌官僚。他们身着锦缎官服,腰佩美玉,是这片天府之国百年来真正的主人。
右侧,是一群新面孔。他们身着统一的青灰色布袍,坐得笔直,是文魁亲手提拔的新锐。
主位之上,文魁端着一杯清茶,眼帘低垂,仿佛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不觉。
他身边的都尉李信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蜀纸。
“奉蜀郡监军令,布《蜀郡官制改革试行方案》!”
“一,官吏分流!即日起,郡守、县令等‘政务官’,仍由朝廷或本官提名。而主簿、功曹、乡亭里长等‘事务官’,一律废止举荐委派,改由公开考试,择优录用!”
左侧的官僚群中,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
废止举荐?这是要断他们的根!
李信没有理会,继续念道:
“二,绩效考核!即日起,所有官吏,皆设‘考功’之法!以治下粮产、税收、治安、工程进度为凭!优者升!平者让!庸者,劣者……”
李信顿了顿,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滚!”
一个“滚”字,如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大厅瞬间死寂!
“哗啦——”一声脆响,
左侧前排,郡丞张昭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湿了他华美的官服,
绩效考核?用冰冷的数字,来衡量他们这些士人的优劣?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羞辱!
李信的声音愈发冰冷,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三,公开选拔!所有事务官职位空缺,皆由蜀郡公学统一组织考试。不问出身,不看背景,唯才是举!考试内容,以算学、律法、农桑、水利等实学为主!”
话音落下。
右侧的年轻官员们,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呼吸都变得急促。
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来了!
而左侧的旧官僚们,脸色已是一片死灰。
三条枷锁!
一条断了他们的人脉,一条夺了他们的颜面,最后一条,更是彻底砸碎他们世代相传的铁饭碗!
“荒唐!”
郡丞张昭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须发皆张,指着文魁怒斥:
“文侯!我大秦官制,乃孝公与商君所定,是百年国本!祖宗之法,岂能说改就改?”
“没错!祖制不可废!”
“此乃动摇国本之举!我等誓死反对!”
压抑的气氛被瞬间点燃,附和之声四起,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文魁身上。
文魁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声音不大,却瞬间击溃了所有嘈杂。
大厅,再次死寂。
文魁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昭身上。他没有反驳“祖制”之说,只是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