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歌.平塔几乎一夜没睡，在科学院的实验室里折腾了一宿。他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一直悬着，但他所忙之事对于心里这块大石头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独自发明了一种能产生电力的装置（他起名发电机），并已经试验成功。所以今天该是他被载入史册的日子，他的机器要在众目睽睽下第一次公开运转。然而他知道，即便试验成功，他依旧啥也不是，因为联邦科学院的荷枫副院长历来不那么仁慈，每次都独占了他的发明，不会给他施舍任何署名权。他无权无势，根本无法与荷枫对抗。
他的心里之所以悬着一块大石，是因为这台发电机的安全运转只能保持十分钟，症结在于它是一台试验机，用了廉价的杂质炼石打造。
荷枫就任副院长之前，蔡歌早闻他的大名——一个发明了十余种工程零件的人，对蒸汽机车的问世功不可没。然而随着与荷枫的共事时间的增加，蔡歌才知道这是一个不学无术，凭着家族背景强取豪夺他人发明成果的强盗。他和科学院的院长提安.创如出一辙，现在科学院里有了两个这样的人物，下边的科研人员主要工作已经不是做研究，而是站队，分别加入正副两位院长的阵营，成天假装忙碌，实则厮混。现在的科学院，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发明了。他们唯一热衷的，就是随着商队前往神工坊，悄摸摸抄袭一些东西，回到联邦之后冠以“新发明”的称谓，换取名利。
蔡歌哪边都不想站，他仍对科学有热情，所以他是科学院里最辛劳的人。在他的忍辱负重之下，发电机总算实验成功，他觉得这就像他的亲生儿子，生父署名不那么重要。
今天，他的发电机将在鹿鸣山首次对外公开演示，荷枫副院长足足折腾了蔡歌两天时间，要求蔡歌为他写一篇说明文字，务必通俗易懂，以便于由他全程向记者介绍这一新发明。蔡歌为了公开演示的各项事宜，本已心力憔悴，因为各部门内耗扯皮的事情太多了，全由他一个人申请、协调、疏通。现在却还要为了顾及荷枫的知识水平，在介绍文上改了几十稿，几乎是白天在荷枫的催促下写介绍文，不断递呈，不断修改，其间见缝插针地与各部门进行沟通事宜，夜间琢磨技术内容。
他在一周内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吃两顿饭。
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发电机的内燃机部分，内燃机的外壳是用赤炼石制作的，原本蔡歌坚持要用黑炼石，虽然昂贵，但是上级给的经费是完全足够的，荷枫把经费截作它用，以考察为名，邀请科技部、财政部甚至中枢院的高官们进行了一次海滩三日游。即便是这样，发电机项目还有大笔花不完的经费，而荷枫再次不断地中饱私囊，直到把2.5公分的黑炼石外壳替换成1.5公分的赤炼石外壳，整个强度下降了三分之二。
“唉。”蔡歌叹了口气，在科研攻关的道路上，有90%的困难是科学院的官员为他“创造”出来的，所以这个三十五岁的年轻天才现在已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像个四十多岁的人，而且性生活越来越不如意了。等完成这次发电机的公开实验（演示）之后，他决定也要学学怎么混日子，最好能有一种办法哪一边都不站，若是提安创院长与荷枫副院长两人都容不下他，他就回乡做一名教师。
总而言之，面带憔悴的蔡歌仍然觉得很亢奋，只要发电机能载入史册，哪怕没有他的荣誉，他的灵魂也能从容地永存在历史书里。
试验点之所以选择在鹿鸣山，是因为鹿鸣山是火蛇树的生长地，火蛇树是这次实验的重要材料，选择这里做实验，刚好可以避免火蛇树在采摘之后经受过多的运输以至于氧化、受损。
早十点，相关人员就位，嘉宾陆续到场，嘉宾包括联邦科教部代表、军委代表、属地小官员、各财团及商会代表、大小媒体记者、社会名流。大家坐在遮阳篷下，看着荷枫意气风发地缓缓走上演讲台，他皮肤黝黑、暴牙、五官不匀称，但是不妨碍他充满自信，这种自信很有欺骗力，让人以为他这个人就像个沉迷科研的人，内在知识功底深厚，贡献卓著，所以不需要从外貌上获得自信。有人会在心里说：“瞧，这才是大科学家的样子，长相流俗，着装邋遢不拘小节，那是因为他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科学领域！”
面对台下众人（包括科学院的院长），享受着大家注视的目光，荷枫打开演讲稿侃侃道来：
尊敬的科教部道格副部长、军事委员会弗朗多委员、科学院提安院长、千渡城古森区韦安区长、各大商会代表、各大媒体代表、各位社会名流、所有亲爱的现场嘉宾，很荣幸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与你们相聚在鸟语花香的鹿鸣山。或许，我们将在今天，还能够一同见证人类对改善自己的未来而创造的又一奇迹。千万年来，我们从荒蛮走到今天的文明，要感谢上天派来了焕谕，也就是勇猛如天神的修离和神奇的法师们，以及焕骊等奇珍异兽帮助全人类。而焕谕只是少数，其余的大量的凡夫俗子们，并没有一味地等待他人的救赎，我们的祖先一直不甘平凡，用实际行动挑战自我的极限，对灵魂的力量进行最好的诠释，我们设计和改良房屋、道路、车辆、水利设施、下水道；发明了烹调、医药品、日化品……改善了自己的生存环境，以至于能够有更健康的体魄、更多的闲暇时光，进行精神创造，或享受歌舞等等令我们愉悦的事物。我们建设了一座一座的城市，这些城市就像大地上的一颗颗明珠，凝聚着一代代人的汗水，这里面，绝对不能忽视那些平凡人的力量。我们敢于异想天开，敢于蚍蜉撼树说干就干，敢于受嘲笑、批评，敢于冒各种风险，敢于用一辈子去推动人类的一点点进步。今天的科学院，就是这样一群不甘平凡的凡夫俗子们聚集的地方，在这个方向上，我们从未满足，从未停步——我们保持与大自然斗争，同时与大自然为友，在斗争与共存中发现生命的意义。
（荷枫顿了顿，整了整衣领，似乎对这段开场挺满意。）现在，我要介绍今天所要展示的新发明。联邦科学院的先辈们从自然界的闪电以及法师们的电击魔法中发现了电流这种神奇的事物，又历经几代辗转，发现火蛇树的藤条中的液体能够蓄电、导电，于是我们提出了一种不需要火焰或者魔法就能够照明的设想，就是用电产生光。但是这个道路是充满挫折和失败的，首先，火蛇树的外皮很快老化，为此，我们制作了橡胶导管；其次火蛇树的汁液不易保存，我们在这些汁液里加入酸液。其三，电流通过炭丝发光，脆弱的炭丝容易碎裂，我们把炭丝包裹在絮状水晶里，同时尝试其他材料制作的灯丝……或许在座的各位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一旦我们在自然中找到稳定的导体，我所讲的这些知识都将成为常识。在座的修灵院的法师，也请你们原谅，即使凡人也想用自己的智慧创造神迹，上天宠爱你们，给了你们超凡的能力，但上天用另一种方式宠爱凡人，平凡的躯体使得我们去关切自然而不是体内的魔法系统，让我们去发现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如大家所知，去年，大陆西部出现了陨石雨，我们从陨石中发现一类新的物质，它们是一种单质，就像水、天然硫等等，它们像炼石一样坚硬而具有延展性，可以制作铠甲和刀具，不同的是，炼石是一种混合物。而我说的这些，是单质，它们具有光泽，更特别的是，它们可以导电，各别还具有导磁性……我们把新发现的这类物质命名为金属，目前发现的金属有四种，我们命名为铁、铝、铜、银，它们各有自己的特性。其实，金属并不是天外来物，我们的土地上早已有之，但都以化合物的形式存在于土壤和动植物体内，存量极其稀少。但几年来，我们在整个大陆的陨石坑中陆陆续续提炼出数百公斤的金属物质，这些金属在联邦科学院的实验室里反复被熔铸，印证了太多伟大的设想：我们曾把它们铸造成锋利无比的宝剑，硬度比黑炼石还要大的甲片，弹力惊人的弹簧，之后我们发现了电和磁的一些微妙关系……总之，太多的奇迹，这是上天对人类的一次点化和考验，我相信，只要能充分利用好这些稀世珍宝，上天还会赐予我们更多，以至于我们能够用它改变世界。至于今天要做的具体实验，不如我先卖个关子，请大家的目光跟随着我，让我一一为你们展示。另外，大家知道我们为什么选择这个阳光照耀不到的山坳来做实验吗？等会一同揭晓，谢谢！
言毕，荷枫潇洒地向台下鞠了个躬，那只拿着讲稿的左手扶在胸口，右手展开去，但整个动作不那么舒展，显得有点猥琐。他特意瞟了一眼坐在教育部长旁边的科学院长——提安.创——自己的死对头和顶头上司，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骄傲。
徐可带着杜联杜、宋伊和几个新兵蛋子，穿着治安服分布在会场周围，他喜欢鹿鸣山这个地方，以前的长跑训练他来过多次，这里气雾缭绕，鸟语花香，今天亦是如此。本来他可以不参加这次维持秩序的任务，这样的活动配不上他的“第一修离”的档次，但是他坚决来了，这就相当于明确拒绝了去鹰迪州镇压暴乱的任务，反正，就当是来玩玩。
鹿鸣山的山坳，有点阴森，阳光与阴影在山腰上碰撞出一条清晰的交界线。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点做科学实验？他今天来了个大早，比预定的时间早得多，这是职业素养，虽然不会有什么人打这种无聊的科学实验的主意，专门来搞个破坏什么的，但他还是按照规范，事先把方圆几里地都排查了一遍，当时有几位科学院的工作人员也来到了，他们在树上挂满了玻璃制成的圆球，圆球里又一小块水晶，然后去摘火蛇树的藤条，把藤条里的汁水倒入大容器，然后加入其他液体搅拌，又把混合液倒入橡胶管再用橡胶管连接树上的每一个空心玻璃瓶。最后，两根胶管被连接到演讲台下的一个长方体装置上，那个长方体装置的外壳是用赤炼石铸造的，像口石棺。
大家都很好奇，科学院到底要干些什么。杜联杜和宋伊甚至没观察出来这些藤条形成了一个闭环，他们以为科学院在搞生物实验。徐可也很好奇，但是在听完荷枫的讲话之后，他觉得这些火蛇树的藤条一定与荷枫所说的“导电”有关，荷枫也说了，火蛇树的藤条汁水容易失去活性，所以这是他们一大早来采摘藤条的原因吧。
徐可看到荷枫走到演讲台下那个方形装置旁，和一个工作人员低语几句，这个工作人员穿着紫色制服，看起来职位要比其他那些穿天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要高，他长得很面善，年纪不大，头上却挂了很多白发，很有老学究的风范。荷枫与他谈毕，又转而抬头对众人，脸上有些难以压抑的激动与得意神情，然后他高声宣布：“现在我们的实验即将开始，请大家试目以待。”
记者们早已站在近旁，除了嘉宾席的方向，其余方向都被记者包围，一些记者用木架支起了笨重的相机。只见那位穿紫色制服的学者拿起一个呈直“S”状弯折的赤炼石棒，插入了那个“石棺”的一侧孔洞，用力摇了几圈，那口“石棺”便发出“突突”的轰鸣声，喷出一股黑色的烟雾，不一会那烟雾渐渐变白，味道布满了整个山坳，有人捂着鼻子说道：“好臭的油烟。”
荷枫抬抬手，让工作人员把“石棺”推远一些，免得它发出的轰鸣声盖过了自己的声音，然后他走回演讲台，对在场人说：“这叫内燃机，也是几年前的新发明，目前正在取代蒸汽机。我说的内燃机只占了这个方形的赤炼石箱子的一半，箱子的另一半，叫发电机！”
“发电？难道就是天上打雷时劈下来的那种？难道就是法师们施放的电魔法？”记者问。
“是的。”荷枫点点头，吓得围观的众人一下退开去。
“哈哈哈，大家不要怕，发电机产生的电是少量的，看不到的，而且可以控制，为我们人类所用，而不是单纯的搞破坏，这就是科学先进之处。”
难道闪电魔法就是为了破坏？徐可自言自语。
科学院历来在修灵院和神勇团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荷枫此话明显有意踩低修灵院，把科学院的位置抬高一点。此时徐可敏锐的耳朵感觉到，那所谓内燃机的声音由一开始的剧烈变得相对温和而稳定了，估计科学院的人将有下一步动作。
果然，那穿紫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对着荷枫低语一声：“可以连接了。”
荷枫点点头，对众人说：“大家还记得刚才我提出的那个问题吗？——为什么我们要选择这个幽暗的山坳来做实验呢？现在揭晓答案。”
那穿紫色制服的学者把“石棺”上的一个暗扣向前一推，好像促动了某些组件的链接，“石棺”另一半也跟着发出响声。突然，有人轻声叫了起来，会场上悬挂的一个个玻璃球开始发光，周围树上的玻璃球也同时发出了暖金色的光，灯光由微弱变得明亮，使得天空显得更暗了，小山坳中央的会场变成了广场上的新年灯光晚会，甚至比灯光晚会还亮。众人啧啧惊叹，这灯光比火光亮得多，却没有火光的跳动，最神奇的是，这些光芒都装在一个个玻璃球里。
“简单地说，内燃机燃烧的是燃油，它产生动力并传送给发电机，发电机能够把动力转化成电能，我们用火蛇树藤汁把电能传递到真空玻璃球里，这些玻璃球里装着各种材料制成的细丝，有植物纤维，也有新发现的金属，当电能通过这些细丝，会导致它们发热，从而剧烈‘燃烧’，发出夺目的光。”
正说着，突然几排灯陆续灭了。
“怎么回事？”记者纷纷问道。
“是的，这也是今天科普的一部分。”荷枫继续说，“大家看，现场用以制作灯丝的材料和工艺不尽相同，这就注定了它们的发光寿命不同，工作人员会记下不同灯丝的发光时间。用植物纤维制成的灯丝并不耐用，它们的使用寿命很短，而现在依旧亮着的，是一些比较稀有的合成纤维，另外还有金属丝，如何把灯丝的寿命提高到一百小时，甚至几百小时，是科学院要攻克的下一个难题，是科学院要攀登的另一座高峰。”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荷枫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再度瞟了一眼提安院长。他继续激昂陈词：“试想一下，千渡城、洛本城、熙凉城……都成了灯火通明绚丽多姿的不夜城，各个古代皇宫、城堡都披上闪耀的外衣，是何等壮观，那些不需要马拉的车子奔驰在闪亮的大路上，象征着我们人类用自己的智慧奔向新的文明！”
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记者忙着给荷枫多拍几张可能会在将来很值钱的照片。荷枫走下讲台，和众多官员握手畅谈，他感觉今天要一战成名，全然不记得今天的一切都是蔡歌一个人的心血。树林里的灯光陆续地熄灭，但是会场区用的是耐用的灯丝，依旧闪亮，荷枫一下子认识了这么多社会名流，心中不胜言喜，此时蔡歌走近荷枫，对他低语：“内燃机有异响，说明它因为高温发生变形了，它已经超过设计使用时间了。”
“没事，让燃油烧完我们就结束。”荷枫随便应承了一句，心里希望内燃机能帮他撑过这个高光时刻。他预想的高光时刻是两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他却依然沉浸其中，恋恋不舍。
蔡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己的心血被荷枫全盘剽窃了，而自己还在为这台随时出故障的内燃机担忧。要不是荷枫克扣经费，机器再坚持一小时都不成问题。可以说，现场的所有荣誉，本来都应该属于蔡歌的，反而是那些风险因素，才是荷枫的杰作。更让蔡歌提心吊胆的是，荷枫通过不明用途花出去的资金，都是强迫蔡歌一个人签署的单据，荷枫没留下任何签名，这里面不知埋下多大的风险。荷枫对这次演示的最后一次“贡献”，是在蔡歌确定内燃机的最低制造底线之后，突然安排了亲信去买回了杂质多的低品赤炼石，所以，演示现场的安全程度，已经不在蔡歌的把控之内……
蔡歌只能回到内燃机的旁边，观察它的运转，从机器的运转声音、震动等方面大致猜测工作状态。他曾经想给内燃机和电动机发明一些能够反应工作运转情况的装置，但是被荷枫消耗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这些构想在将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实现。现在，机器的声音的确是由平稳变得不那么平稳了，假如当初用高品黑炼石做零件……他转念一想，不如把油路掐断，就说燃油耗尽，来个圆满结束，至于整个项目的功劳，就归属荷枫吧，管不了这么多呃，怪自己以前都和所谓的科学打交道，不懂人情世故。回去之后找个机会离职，没有了我蔡歌，荷枫迟早要露陷而身败名裂的，他身边已经没有做科研的人了。
想到这里，蔡歌跑去旁边关掉油箱的油阀，但在关掉油阀之前，还得先关掉加压装置。就在他慢慢的拧紧加压器的过程中，内燃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还没等他回过神，只见“轰”的一声巨响，他的脑壳被震得发晕，耳朵也“嗡嗡”的响。
蔡歌被气流推到在地上，眼冒金星，分不清上下，手脚也不受控制。所幸半分钟后，身体恢复了知觉，他揉揉眼睛，看见天空都是烟雾，四下里有零零星星的火光，那是溅射到地面的燃油在燃烧，人群在惊呼，连会场边上几匹拉车的马儿也在嘶鸣。他坐起来，看到身边不远处有个人蹲在地上扶着一名记者，记者身上有血，可能受伤了，蔡歌急忙爬上前去查看。
受伤的的确是某报社的一名记者。“他怎么了？”蔡歌问。
“他被这台机器的碎片击伤了锁骨，再往脖子那边偏几厘米，他就没命了。”扶着记者的人一边回答，一边用一块棉布压着伤处止血。这个人穿着治安服，大概是负责安保一类的人员。蔡歌历来对警察、保安、士兵的服装都傻傻的分不清，也不知他是哪个机构的。这个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身形高大而消瘦，样貌俊朗，英气非凡。突然蔡歌认出了他制服上的标志，他惊道：“神勇团，今天居然有神勇团的人在现场。”
“你就感谢老天爷吧，”旁边有个人一边走近前来一边插话，“要不是神勇团的人来，你也凶多吉少了。”说话的是杜联杜，而给受伤记者止血的是徐可。
“为什么？”蔡歌问杜联杜。
“你还不知道，刚才机器爆炸的时候，这位英雄给你挡了三个碎片，你瞧他的右手手肘。”
蔡歌往徐可的右手肘看去，只见衣服破了个口子，但没见到流血，他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被爆炸的碎片击中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其实方才徐可也听出来内燃机的声音异样，下意识跑上前来做个保护，内燃机爆炸时震出十几枚碎片，有几片是朝着蔡歌飞来，徐可为了保护蔡歌，用左右手各接了一块碎片，右手肘挡住第三块。现在他的手肘隐隐作痛，但他知道问题不大，过两天就会没事。
“谢谢你们。”蔡歌说着，看了看油箱，“好险油箱没破，我刚好关闭了油路，不然可能会发生大火。”他心里非常清楚的，制作内燃机的赤炼石深加工的道数不够，耐高温性能和强度不足，最根本的原因是荷枫派出的采购人员在采购单上做了手脚。
“快把他送医！”徐可说道，的确现在还不是谈论其他事情的时候。杜联杜扶过受伤的记者，一只手按住他锁骨上的棉布，跑向会场边的一辆马车，吹了一声哨，另一个神勇团的兵士便跳上那辆马车的驾驶座位，待杜联杜抱着记者上车坐稳之后，便驾着马车向城区奔去。
此时在会场上最尴尬的是联邦科学院的副院长荷枫，刚才他的脑海里还看得到自己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的明天，此刻却是五味杂陈。喜欢钻营的他立即打起了小算盘：虽然一场小事故不能否认他们在科学领域取得的实质性的成功，特别是理论上，他们已经突破了内燃机的发电机的技术瓶颈，这次失败不是理论和技术缺陷造成的，何况这还不算失败。但是外界会不会这样看呢？今后不论是在实用领域取得多大的进步，别人可能都会满腹狐疑，不敢贸然对荷枫这个人轻易加以称颂了。今天的讲稿，本来可以随手递给记者，成为明日新闻的通稿，如今，恐怕新闻里会多出很多他不喜欢的词句。
不，我要主动出击，控制今天到场的媒体。荷枫走向道格副部长，正好自己的顶头上司提安院长也在一旁。
“对不起，副部长，我们的经费有限，所以用的材料……”
“胡说八道，设计有问题还要推托！”提安院长厉声打断了荷枫的话，并对道格拉斯副部长说，“部长，我们先回避吧，现场还有很多残留物可能会发生危险。”
道格和手下众人一听，吓得赶紧簇拥着上了马车，院长回过头对荷枫严厉说道：“把现场清查干净，严禁发生二次灾害！”他有意把声音放大，当众给了荷枫一个下马威，因为这两人本来就不对付，刚才荷枫的两个蔑视的眼神，他着实感受到了，他绝不会错过这个打压荷枫的机会。
众人纷纷离去，荷枫站着发懵，这时“咔嚓”一响，两位记者在旁边抓拍了荷枫错愕的表情。荷枫如梦初醒，突然发现自己很笨，差点说漏了嘴，这次科研项目的经费是道格副部长签发的，数目可观，怎么能说经费不足，再说下去就把整个科学院的贪腐给揭发了，而且道格副部长自己也拿了一份，如果事情闹大，自己恐怕不得好死，连那位“后台”也保不住他，幸好院长提安即使止住，不过他依然憎恨提安。
会场的另一边，烟雾慢慢散去，地上的燃油也烧尽，鹿鸣山的山坳气雾缭绕，青草茂盛，所以火势没有蔓延。蔡歌看到了荷枫的窘相，觉得今天的结果出乎意外的好，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实验本身的成功，而实验表象上的失败又能狠狠教训荷枫，简直一举两得。
各大官员和各界名流纷纷离去，不了解内燃机和发电机的他们都很害怕会再度发生更多意外，还剩一些记者想搞些花边新闻。接下来的工作很清楚了，那就是收拾残局，把爆裂的内燃机壳收集回来，那玩意虽然是初制生石，但也值不少钱，然后把会场内能够加以回收利用的东西都运回科学院的仓库，今天就没什么事情了，蔡歌认定荷枫今天应该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
蔡歌回过身走到他的救命恩人面前，鞠了个躬。“要不是你救了我，我的家人在今天将承受莫大的悲痛。鄙名蔡歌，我能不能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今天我的任务是负责现场的安保工作，救人一命是我的职责。要说名字，我现役神勇团疾风营，全名叫徐可力支。”
徐可力支！蔡歌瞪大眼睛把徐可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徐可无奈地叹口气，怎么每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都会这样？他第一次见到大修离恩斯坦、大法师裘迪特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惊奇或兴奋。
蔡歌拍拍胸口，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好人好报。一辈子不做亏心事，老天爷派了神佑一族来保我平安。虽然是科学工作者，也一定要懂得敬畏鬼神。”说罢，他伸出双手来与徐可握手，徐可只好和他握了，并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现场的残局我们都可以自己收拾，”蔡歌说道，“不过假如可以的话，想劳请两位神兵帮我们把机器抬到骡车上，我们自己人要十个人才抬得动。不胜感激。”
徐可让两名兵士把那口残破的“石棺”抬上骡车，蔡歌打开“石棺”上的一个盖子，摆弄了半天，取下一个皮球大小的玩意，那玩意呈金黄色，构造复杂，表面闪闪发光，另外还有两盘金色的线圈。
“这玩意可不能掉以轻心，我要亲自带回去。”蔡歌笑着对徐可说。
徐可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
“发电机的转子，无价之宝！”
“这就是你们说的金属吗？”
“是的，目前整个大陆发现的铜，和大部分的铁，都在这里。”
“值多少钱？”徐可打趣道。
“虽然高级炼石是很昂贵的材料，但和这个相比不值一提。”蔡歌得意地说道，“这一小坨东西我觉得可以说是无价！”
徐可点点头，此时他突然想起绿洲镇那个被盗的包裹，墨环说那不是炼石，也不是法琉璃，却很昂贵，是他们没接触过的东西，那会不会是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