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恐吓的童谣 一
埃利推开厚重的橡木雕花门,伴随着无声而顺滑的铰链转动,一间犹如权力殿堂的书房在毛利父女眼前铺陈开来。
浓郁的皮革装帧古籍香气沉甸甸地悬浮在空气中,与顶级雪茄残留的醇厚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种昂贵而权威的嗅觉标记。
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南墙,如同一个巨大的画框,将窗外精心修剪如棋盘格般的广阔草坪、喷泉以及远处城市灯火勾勒出的起伏天际线,都框入其中。
阳光透过特殊的夹层玻璃,在地上投射出棱角分明、边缘异常清晰锐利的光斑,没有普通玻璃那种常见的柔和光晕。
毛利小五郎背着手,踱步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指腹带着刑警特有的粗糙感,轻轻敲击在冰凉光滑的玻璃表面。
“笃、笃。”
沉闷而异常坚实的回响,绝非普通玻璃的清脆声音。
“呵!”他哼笑一声,转身面对埃利,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对方平静的脸,最后落在那块剔透的屏障上,“这玩意儿……厚度惊人啊。防弹的?”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近乎断定。
“毛利侦探眼力如炬。”侍立一旁的诺亚管家微微欠身,动作如雕塑般标准。
他抬手揿亮了书桌旁一座黄铜壁灯,柔和的暖光流淌出来,精准地铺满桌面,却也清晰地勾勒出书房深处书架的森然轮廓。灯光映照下,他脸上那抹职业化的慈祥笑容显得有几分虚浮。
“奥德赛车库所有对外的玻璃屏障,都采用了足以抵御高强度步枪子弹的复合材料层压防护系统,主人书房这样的核心区域,其规格更是顶级的。”他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即便是狙击步枪的子弹,也很难突破这块防弹玻璃的防御。”
“埃利先生,您的奖杯和证书……好壮观啊!”一直安静观察的毛利兰被巨大的书柜中央一组开放式陈列格吸引了目光。
不同于其他堆满精装典籍的书架,这个区域闪耀着各种材质的光泽——水晶、金属、珐琅,一个个造型各异、风格显著的奖杯和精美证书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天使之翼公益金最高成就奖”、“国际和平之星基金会年度人道主义典范”、“儿童权益保护终身贡献勋章”……烫金的字体无声宣告着主人的赫赫声名。
兰不由自主地走近,目光扫过一座座凝聚着“荣誉”的象征。
忽然,她在一个造型最为精致、镶嵌着金色缠枝纹路的相框前停下。
相框里,一张泛黄的照片中,一个穿着考究探险家夹克、神态倨傲的年轻男子意气风发地站在一群衣着褴褛、笑容拘谨的阿富汗儿童中间,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姿镀上耀眼的金边,却让那些孩子脸上的笑容在背光中模糊成一片灰暗的影子。
“这位英武的男性绅士……”兰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指尖拂过冰冷的镜面玻璃,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叹:“……难道是您年轻时的照片吗?”
“没错,兰小姐。”埃利此刻已闲适地安坐于书桌后那张象征权威的宽大红木高背皮椅中,整个人陷入舒适的包裹感。
他慢条斯理地从书桌侧面的桃花心木雪茄匣中取出一支深褐色的雪茄,熟练地用雪茄剪“咔哒”一声剪掉茄帽。
无需言语甚至眼神示意——诺亚管家已幽灵般趋步上前,手上无声地燃起一簇幽蓝色火苗,精准地点燃了雪茄前端。
火光映亮了埃利下颚棱角分明的轮廓,随即迅速熄灭,只余一缕细长青烟袅娜升起。
埃利深深吸了一口,让浓郁的烟草香气在口腔中回旋,然后悠长地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脸上漾起那标志性的、极具感染力的温暖笑容,语调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刻意放缓节奏的磁性:“这张照片啊,是我多年前在阿富汗高原进行和平推广宣传时,有幸与当地孩子们分享面包与希望的珍贵留影。”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弥漫的烟雾,投向书房天花板那华丽繁复却空荡的古典雕花深处,语气中恰到好处地混杂着怀念与一种俯瞰众生的悲悯,“说起来,我打心底里疼爱孩子……也许是上帝的安排,让我无法拥有自己的血脉至亲……”
他声音稍沉,带着一丝深沉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叹息:“然而,你看,在那片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上,像这样失去家庭庇护的小‘忒勒玛科斯’(Telemachus)何其之多!每个孩子都本应是坠入凡间的纯洁天使,最纯粹的幸福才是他们应得的归宿……而非去承受那份……不属于他们稚嫩肩膀的重担。”
这番话语流畅、深情且富有煽动力,如同播放过无数次的精致录音带。
“埃利先生……您真是太伟大了!”毛利兰由衷地赞叹,清澈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钦佩和向往,“我也一直相信,孩子们的世界应该是教室里的欢声笑语和操场上无拘无束的阳光,而不是被炮火撕裂的天空和恐惧淹没的童年!”
“不过嘛,埃利先生,”一直像巡视领地般用刑警目光扫视书房的毛利小五郎,此时注意力落在书桌中央那具巨大、造型古朴、黄铜表面泛着岁月深沉包浆的地球仪上。
他的视线又在埃利指间那枚始终不曾离手、造型奇诡、黑沉沉中隐现冷光的骷髅戒指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探究口吻开口,“您似乎……对老物件情有独钟?这地球仪够气派,”
他歪头,眼神意有所指,“还有您手上那宝贝戒指,看起来年头都不短了?”
“哦?你指这个?”埃利似乎来了兴致,优雅地抬起戴着戒指的右手,在灯光下缓缓转动拇指,让那枚雕琢精细、空洞眼窝仿佛在凝视无形的骷髅头在光束下反射出幽深的光泽。他的语气轻松中带着一丝神秘的郑重:“这个小小的指间伴侣,可是我最重要的‘清醒剂’!
”他轻轻敲了敲骷髅的头顶,发出细微的、如同骨质碰撞的轻响,“它日日夜夜,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低语——生命何等易逝如晨露,而和平,其价值远在璀璨黄金之上!人啊……”
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饱含哲理,仿佛在追忆金戈铁马后的无尽空虚:“总会在世事奔涌的浪涛里,不经意间遗失了最初的那粒珍珠。”
他垂下目光,专注地盯着那枚戒指,仿佛能从乌黑冰冷的材质中读取他过往的传奇。
“这戒指本身…就是一个尘封的故事,其份量足以压垮书架的一格。”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微笑,“而它对我唯一的索求,便是永不遗忘生命的脆弱与和平…那无法用数字衡量的珍贵。”
他摩挲着戒指的指环,指腹感受着那历经岁月摩挲的圆润光滑:“他让我始终牢记,永远不要忘掉自己的初心!”
“而这个地球仪嘛……”埃利伸出戴着骷髅戒指的手指,轻轻拨动那黄铜锻造的巨大球体。
冰冷沉重的球体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历史车轮碾过石板的“嘎吱”声。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浮现出一种带着些许自嘲、又无比真诚的遗憾:“说起它,真是命运的捉弄啊。我曾距离诺贝尔和平奖的光环…仅一步之遥……”
他的目光追随着球体缓缓转动的大陆轮廓,声音里充满了对那失之交臂荣光的缅怀,“最终,我还是和金质奖章擦肩而过。唯有这个承载着那段荣光和追求的…纪念品,被留了下来,也算是那段旅程的一个沉默见证吧。”
“爸!”毛利兰看着父亲滔滔不绝地跟埃利先生闲聊,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话题,不禁有些着急,她轻轻地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提醒道,“别跑题啦!”
毛利小五郎听到女儿的提醒,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于兴奋,以至于忘记了这次谈话的重点。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局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搓了搓手,向埃利先生解释道:“啊呀!真是抱歉,埃利先生,您看我这刑警出身的老毛病,职业病又犯了,一不留神就问了些跟您切身安全无关的闲事。”
埃利先生似乎并没有在意毛利小五郎的跑题,他反而被毛利小五郎的坦诚和幽默感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埃利先生发出一阵爽朗而包容的大笑,他豪迈地摆了摆手,显示出他的亲和力和不拘小节,“我觉得这样的交流很有趣呢,毛利先生,您的侦探经历一定给您带来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吧?”
“身为名震世界的大侦探,这份洞察秋毫的好奇心,非但无害,反而是令人欣赏的职业素养!既然已经满足了您对这个小爱好的一点兴趣……”他收敛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将戴着骷髅戒指的双手叠放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那个黑沉沉的骷髅头正对毛利小五郎。
脸上的暖意如同烈日下的薄雪瞬间消融,眼神陡然变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般冷冽、精准而锐利:“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切入正题……来谈谈那个胆敢向我投递‘阴影’的……不速之客了?”
“当然!”毛利小五郎神情瞬间肃穆,刑警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眼神专注地锁定埃利,进入临战状态:“请您详细说明一下收到恐吓信的整个过程和具体情况?”
“实物在此。”埃利不再废话,俯身从书桌下方一个带密码锁的隐蔽抽屉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带有封口条的物证自封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