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恐吓的童谣 二
“啪”的一声轻响,袋子被不容置疑地放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缓缓推向前方。袋子内,躺着一个质地粗糙、边缘磨损、沾染着可疑污渍的牛皮纸信封。
他的声音此刻只剩下了冰封般的金属质感和一丝压抑的怒意,如同冰冷的钢铁在互相摩擦:“不知哪条阴影里的……卑微蠕虫,居然有胆量把这种愚蠢拙劣的……警告,递到我的面前。”
那枚骷髅戒指的指节,在坚硬的桌面边缘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发出轻微而规则的“笃、笃”声,透露出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么平静。
毛利小五郎动作利落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副崭新的乳胶手套戴上,小心地打开物证袋,轻轻取出那个信封。
他就着书桌上明亮的台灯光线,如同最老练的鉴识专家般仔细审视:信封的纸纤维粗粝,似乎经历过风尘;几处深色的污渍难以辨认来源,可能是油渍,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盖在邮票旁的,是一个磨损的本地邮戳。
“很常见的廉价信封……但这邮戳……”
“纽约本地的邮戳,毫无价值。”埃利打断道,声音冰冷,那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一瞬,“查过了,邮筒随机性强到毫无追踪意义。”
“但这信封不仅旧,”毛利侦探将信封举到眼前,凑近到离鼻尖只有几寸的位置,深深地、连续地吸了两口气。
他的眉头猛然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犀利的光:“我甚至在上面……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无法忽略的……硝烟反应后的残留气味!”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射向埃利的双眼:“像是……某种劣质炸药,或者近距离击发过的火药燃烧后的味道!埃利先生,我要求拆阅里面内容,全面检查!”
埃利面无表情,只是再次向诺亚的方向摊了摊左手,带着戒指的拇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允许。
信封被小心翼翼地打开。毛利侦探抽出内里的纸张,展开。
只一眼,他便眉头紧锁,脸上写满无奈,习惯性地转向早已站在他身侧、同样戴上手套的女儿:“小兰!快!快来给爸解读一下,这些蝌蚪一样的洋文画的是什么符?”
“爸爸!你真是的!”毛利兰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小心地接过那张折叠的信纸。
纸张是普通廉价的白色复印纸,上面用老式打字机敲打出的字母排列成几行长短不一的段落。
她目光飞快扫过文字,原本柔和的眉头一点点蹙紧,俏丽的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浓重的困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这不像是一封正常的信……”她抬头,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它……好像是一首结构非常刻意的……童谣?像是故意拼凑起来的韵文。”
“童谣?!”毛利小五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开什么玩笑!用童谣来恐吓人?真是疯子!那还等什么?赶紧念出来听听!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嗯……”毛利兰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拿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在父亲、埃利、以及一旁垂目侍立的诺亚管家的目光注视下,她用清晰但明显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感和困惑的语调,开始逐字逐句地念诵那首充斥不祥预兆的童谣:
"Uncle Eli builds a house so grand, (埃利叔叔建起华屋巍峨,)
Odyssey Garage on shining land. (奥德赛车库矗立光辉之畔。)
Takes in little birds with no nest to keep, (收留失巢小鸟无处落足,)
Promises them dreams of sleep, so sweet and deep. (许诺甜梦安睡,深沉如故。)
兰的声音在空阔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字字砸在寂静中。
"Sandcastles built on salty shore, (咸湿岸边筑起沙堡高耸,)
Iron birds sing with a dreadful roar. (铁鸟嘶鸣,咆哮令人惊恐。)
A broken tooth, a fallen star, (断落的牙齿,陨落的星辰,)
Reminds the price of games afar. (铭记远方游戏的惨重代价深深。)
当念到“Broken tooth”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Seeds are buried, deep and low, (种子深埋,入地无声,)
Waiting for the time to grow. (静候破土萌发的那一阵惊风。)
When bitter blooms by your window peer, (当苦涩之花爬满窗棂窥探,)
Telemachus, the ship’s not here... (忒勒玛科斯,归舟仍在远方飘零...)"
念到“Telemachus”时,她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诺亚管家(这个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后者的眼睑似乎极其轻微地垂低了一瞬。
"Tick-tock, tick-tock, the clock does chime, (滴答,滴答,时钟鸣响如针,)
Reckoning is coming, anytime! (清算时刻已迫近,随时降临!)
Watching eyes that never sleep, (守望之眼,永不阖眸,)
On your rooftop dance and leap!" (在你屋顶之上翩跹不休!)"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余音在寂静中消散。书房里陷入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
落地窗外,纽约繁华都市的光火依旧璀璨流淌,与信纸上那诡异童谣描绘的暗黑景象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那枚置于桌上的骷髅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冰冷幽深的光泽,仿佛一个无声的注脚。一股无形的寒意,如同极地的冷锋,瞬间席卷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这……这都是些什么鬼话!”毛利小五郎听完女儿的翻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写满了消化不良的困惑与一丝被愚弄的恼怒。
“前言不搭后语,跟小孩子胡言乱语似的!小兰,你确定你没翻错?是不是哪个英语单词被你吃掉了?”他急切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爸——!”毛利兰气得脸蛋飞红,像熟透的苹果,用力一跺脚,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好歹也是帝丹高中英语考试拿过A的!原文就是这么写的!一字一句,都照着这纸上的疯话念的!”她扬了扬手中的纸,像在捍卫自己的专业。
“那么,埃利先生,”毛利侦探强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舒服和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转向书桌后,“您能理解这份……奇怪的‘威胁’究竟指向什么吗?”
此时的埃利,与方才那掌控一切、悲天悯人的慈善家判若两人。
他微微低垂着头,身体正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那只戴着骷髅戒指的手死死抓住红木椅子的宽大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凹陷下去,泛着失血的青白色,仿佛要把那冰冷的骷髅攥进骨头里!
那枚象征“生命警示”的骷髅戒指,此刻却像个沉重的镣铐。
他猛地抬起头,墨镜后的锐利目光如同淬毒的冰箭射向毛利,但脸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完成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控制——那份刻骨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用一种近乎于机械般平稳、却冰冷刺骨的声音回答:“我不知道。”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板上。
“我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像我这毕生致力于慈善事业、推动和平进程、甚至即将肩负起参议员职责的人,为什么会……遭受到如此……恶毒的污蔑和诅咒!”他刻意放慢语速,像是在强行说服自己相信这份无辜。然而,那种极力压抑却仍在骨子里透出的震颤,却比任何咆哮都更真实。
“嗯……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毛利侦探捏着下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硬硬的胡茬,“以您的声望和地位,尤其是在慈善领域的巨大贡献,实在难以想象会结下如此深的仇怨……这简直像是在诅咒一个圣徒!”
“爸爸!你快想想办法啊!”毛利兰急切地推了推父亲结实的手臂,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忧和打抱不平,“埃利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那种躲在暗处、藏头露尾的坏人,用枪指着威胁!万一……”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可能性。
“‘万一’什么?”毛利小五郎敏锐的刑警直觉瞬间捕捉到了女儿话语中的关键停顿,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兰!你刚才说什么?‘用枪指着威胁’?你怎么知道对方要用枪?”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逼问。
“当然是因为这个啊!”毛利兰立刻举起手中的透明物证袋,手指指向牛皮纸信封的底部。
就在刚才倾倒出恐吓信时,还有一物被她刻意留在了袋中——此刻她才小心地将其倾倒在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心。
那东西冰冷、沉重、带着硝烟与死亡的气息。
一枚子弹!
一枚扭曲变形的黄铜弹壳!
它的形状已被猛烈爆炸的巨大冲击力撕扯得不成样子,边缘锐利如刀,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布满焦黑狰狞的灼痕和撕裂状、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凝产生的变形,弹壳底部的火帽部分更是深深凹陷,标识着它的使命终点——一次骇人的近距离爆炸!
一种源自火器最原始暴力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