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果树下。
“主公,赵师爷代表县令来的,把他晾在门外,是不是有些不好?”
骨节粗大的手指挠着脑袋,程大牛神色略显不安。
百万八旗子弟镇压天下数百年,朝廷的威严通过一次次杀伐、屠戮,深入人心,即便程大牛习武有成,也不敢忽视官府。
这是亿万人,血的教训!
摩擦着腰间的黄皮葫芦,刘渊意味深长道:“赵师爷上门是来要钱的,难道你让我想将黄家的缴获,白白送给县令这个贪官?”
“那可不行。”程大牛高声道。
有了黄家倾家荡产的“赞助”,天工山庄接下来会飞速发展,他也是受益人之一,断然没有将自己的东西送给毫不相干的人。
别说县令,天王老子也不行!
一盏茶后。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向两边洞开,身穿圆领袍服,脚踩虎皮靴的刘渊大步流星走出来,恍若下山猛虎,侵略性十足。
拱了拱手,刘渊用歉意的口吻说道:“赵师爷见谅,下人不懂事,您来了,他们现在才告诉我。”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们,给赵师爷一个交代,请别见怪。”
说是这样说,刘渊的脸上甚是平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不出丝毫歉意。
望着眼前的一幕,像是自己被羞辱,捕头丁一山双眼喷火,伸出萝卜粗的手指,指着他喊道:“你就是故意的,你……”
话还没说完,赵师爷上前一步,打断丁一山的话。
只见他笑呵呵的,态度很是和煦地说道:“山庄初建,下人不懂规矩,难免有所疏漏,老夫见怪不怪。”
言下之意,刘渊打败黄家,独霸龙口坪,也只是一个暴发户,暴发户不懂规矩,人之常情。
“老狐狸。”
刘渊心中暗暗嘀咕一句,随后扯了扯嘴角,“正因为不懂规矩,才需要师爷这样的人指点一二。”
赵师爷皮笑肉不笑,心中暗道,“小狐狸。”
对于刘渊这样的滚刀肉,不在乎面子的人,赵师爷感到很棘手,像泥鳅一样,有种滑不溜手的感觉。
寒暄片刻后,在刘渊的引领下,众人来到院子里。
“师爷,请。”
招呼赵师爷坐下,刘渊让人端来茶水,就是他平日里常喝的茶叶沫子,很便宜,二十文一两。
坐在石桌旁,赵师爷端起茶水,看了看,眉头微蹙,最后还是放下了,“刘公子,老夫那儿有上好的茶叶,正宗的雨前龙井。”
“稍后送你三两。”
刘渊抿了一口茶水,乐呵呵的回应道:“那敢情好。”
双方一番拉扯,赵师爷率先败下阵来,他摊了摊手,苦笑道:“刘公子不愧是夫子的高徒,老夫说不过你。”
顿了顿,赵师爷郑重其事道:“明人不说暗话,不知刘公子是否是要办理田契?要是愿意的话,在下可以提供方便。”
想要办理田契,就得乖乖掏钱。
闻言,刘渊面色变得很是诧异,“家中只有三亩良田,哪里需要办理田契?难道官府要丈量土地,重新登记田亩?”
“丈量土地?不不不!”摆摆手,赵师爷连连否认,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丈量土地,这可是要命的话题,谁敢提起?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师爷,皇帝也不行!
眼看刘渊睁眼说瞎话,赵师爷直接挑明,“黄家在龙口坪有万亩良田,全是上好的水浇地,你们刘家覆灭黄家,这些田地还要不要?”
“要是不想要,官府可以组织拍卖,正好用这些钱救济孤苦百姓。”
为了进一步逼迫刘渊,赵师爷拿出杀手锏。
“刘家覆灭黄家?这如何说起啊?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会刀兵相见?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师爷可要还我一个清白啊。”
抓着赵师爷的衣袖,刘渊述说着自己的冤屈,一番表演,说的自己比窦娥还冤。
半个时辰后。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下来,赵师爷勉强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老夫也该回去复命,刘公子,后会有期。”
临上马车,赵师爷转过头来,面色平静道:“黄家还有一个三老爷,偌大的家业不能没人继承。”
“县令大人觉得他不错。”
转眼间,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锣鼓声中,赵师爷一行人渐行渐远。
台阶上,程大牛焦急道:“主公,官府要是拍卖这些良田,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龙口坪就在我们脚下,谁敢拍卖?有田契又能怎么样?没有我的同意,田契就是一张废纸。”刘渊说得轻描淡写。
黄家倒了,刘家就是龙口坪的霸主。
乐山县没有哪个势力,愿意为了这些良田和刘家开战,充当县衙的炮灰,他们都是聪明人。
“哦!原来是吓唬人,是纸老虎。”程大牛恍然大悟,想起刘渊平日里说的“纸老虎”一词,之前的画面极为应景。
“不完全是吓唬人。”
拿起黄皮葫芦,喝了一口酒,刘渊脸色很是凝重,“黄家的三老爷要是得到官府支持,这会很麻烦。”
蜿蜒的山道上。
“师爷,那个刘渊太跋扈了。”
“目中无人。”
丁一山嘟囔着嘴,为赵师爷打抱不平。
马车上,赵师爷正襟危坐,深邃的眸子恍若一滩泉水,让人看不出深浅,看不出喜怒。
把玩手中的折扇,赵师爷喃喃自语,“他不是目中无人,而是没有敬畏之心。”
“对官府,对我身后的县令大人,都没有敬畏之心。”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有了敬畏,才会遵守世间法则,没有敬畏之心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不受道德、法律的约束,这样的人很可怕,是仙,也是魔。
想到这里,赵师爷心下一沉,心中那股不好的感觉越发强烈,右眼皮狂跳。
“砰砰砰”,爆豆般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人,埋伏,有埋伏!”
拔出三尺腰刀,丁一山望着身边接连倒下的同袍,战战兢兢的,“是刘渊,肯定是他,他这是杀人灭口,挑衅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