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临,乐山县除了偶尔几个地方灯火通明,其它地方漆黑一片,穷苦百姓是用不起油灯的,油,那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
太珍贵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守夜的更夫提着陈旧的灯笼,敲着手里的竹梆子,“梆梆”声传得老远。
青衣会驻地。
九个大红灯笼悬挂在竹竿上,一排排,府门前的一条街亮如白昼,所有的暗杀、阴谋诡计无所遁形。
正堂。
“堂主,找到刘渊了。”
腰粗如桶,眼睛瞎了一只的中年汉子比划着手里的环首刀,“他人就在新开的西洋茶铺,要不兄弟们现在就过去?”
“啪”,千手人屠甩手就是一巴掌,“独眼龙,你眼瞎啊!西洋茶铺可是洋大人开的,我们得罪不起。”
捂着肿胀的脸颊,独眼龙退到一旁,委屈不已,他眼睛确实瞎了一只。
一个时辰过去。
“报!堂主,刘渊离开了。”张三跑进来,神色很是兴奋,他是来邀功请赏的。
从今天开始,得到堂主的赏识,当上小头目,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光是想一想,张三瞬间血气上涌,脸色潮红。
“走,随本堂主前去报仇雪恨。”
“敢杀我们青衣会的人,千刀万剐不为过。”
坐在太师椅上的千手人屠抄起斩马刀,狭长的眸子掠过冻结人灵魂的寒光。
杀人偿命,弟弟,刘渊他死定了。
“堂,堂主,他坐的是荣家马车,荣家,省城的大家族。”忘乎所以的张三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极致的恐惧充斥心灵,张三连滚带爬,抱住堂主的大腿,“饶命啊,堂主,我错了。”
千手人屠的残暴是出名的,不仅是对外人,对自己人同样心狠手辣,三个时辰前,其中一个为他跑腿的小头目死于非命。
做错事就得死,张三不想死!他还想成为大人物。
“咔嚓”一声,千手人屠松开张三断裂的脖颈,面无表情地说道:“说话留一半是怎么回事?寻我开心?就不能好好说话?”
望着张三不甘的眼神,众人心下一凛,像个鹌鹑似的。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刻钟后。
“堂主,他下马车了,目的地是黑市。”
听到黑市两个字,刚准备起来的千手人屠咬咬牙,重新坐下,脸色阴晴不定,像是开染坊。
黑市,属于见不得光的地方,由赵师爷打理,也就是说黑市是县令的产业。
为了捞银子,县令也想开铺子。
可惜县城里的酒楼、当铺、粮铺、青楼等等,都有大户人家把持,衙役、街面上的地痞流氓都是豪强的人,水泼不进。
县令一个外来户,基本上斗不过,黑市也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散了,明天去龙口坪!”
洋人得罪不起,大家族得罪不起,黑市同样不是他能够得罪的,三座大山压在头顶上,想为弟弟报仇,千手人屠今天只能忍下这口气。
好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
乐山县往北五里之地,靠近岷江的芦苇荡。
这里水网密布,到处都是一人高的芦苇,随便一钻就不见踪迹,是一个绝佳的黑市场所。
“渊哥儿,这里就是黑市。”
从马车上下来,荣泽手持折扇,大大咧咧走进去,也无人阻拦。
“黑市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不戴面具吗?不怕露了身份?”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刘渊放眼望去,不论是买东西的,还是销赃的,所有人毫不掩饰,这也太大胆了。
“这里是县令罩着的,有官面上的力量,在这里不能动武,不问货物的来处,只要有银子就行。”
花了一千两,随手买了一件据说是出自千年古墓的玉佩,荣泽头也不回地说道:“至于出了黑市,有没有隐藏身份,都不重要。”
黑吃黑,哪里都存在。
在芦苇荡,只要有一艘乌篷船,很容易逃出去,再说谁敢抢到他身上。
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一处拐角。
昏暗的烛光下,成堆的铁块码放在一起,上面依稀可见旋螺花、芝麻雪花等花纹,一看就知道这是上好的熟铁。
“这熟铁怎么卖?”一阵敲敲打打后,刘渊开始询问价格。
满脸络腮胡子,头戴毡帽的壮汉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没有吆喝,也没有招揽客人,给人一种爱买不买的态度。
听到有人问价,直接比划三根手指,“三两银子一斤。”
“来三百斤。”像是买白菜一样,刘渊张口就来,没有讨价还价。
来了个大生意,络腮胡子立马起来,招呼道:“算你识货,我这里的熟铁可是十炼钢,经过铁匠十天不间断的捶打。”
生铁经过捶打后,才是熟铁。
每经过铁匠一轮锤炼,叫做一火,或一练,差不多要耗费一个铁匠一天的时间,捶打的过程中,十斤生铁才有七斤熟铁。
五斤熟铁十次捶打后,才有一斤十炼钢。
再加上煤炭费用、人工费,以及考虑到此处是黑市,三两单价不算离谱。
剑齿虎皮毛换来的银两,一转手就没有,刘渊将三百斤钢材装进背篓里,轻轻松松背起来。
“荣兄,后会有期。”
告别荣泽后,刘渊踩着狼皮鞋,径直走出喧闹的黑市,“有了这些钢材,等我打造足够的后膛枪,肯定能接姐姐回来。”
或许是想到一家团圆的日子,刘渊的步伐越发的轻快。
十丈外的江面上,上百艘乌篷船中,一艘三十丈的福船格外显眼,不仅是因为旗帜上的骷髅图案,还有它那独特的风景线。
上百位妙龄少女在打手的威胁下,踏上未知的旅程。
一阵微风拂过,其中一位少女的面纱飘落在芦苇上,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温婉的眸子里透露着一股哀伤、担忧。
“也不知道弟弟的病好了没有?”
她是刘渊的大姐,刘芷,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十丈外的黑市,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擦肩而过,命运就是这么不可捉摸。
“呜呜呜!!”
汽笛声响起,趁着夜色,福船驶向未知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