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征战,号称十万大军,其中水分不少,能有六七万可战之兵已属精锐。”
“那联军本就各怀鬼胎,如今吃了这天大的亏,内部不生乱才怪了。”
江凛深以为然。
……
事实,也正如秦韬所料。
此刻,距离盐城五十里开外的胥、燕联军大营,早已是一片混乱,吵嚷声震天。
项坤被当众斩首,两万先锋连同数万降卒被屠戮殆尽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迅速在整个营地蔓延开来。
中军大帐之内,数十名胥、燕两国的高级将领,一个个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
“撤兵!必须马上撤兵!那江凛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盐城,那就是个吃人的无底洞!”
一个燕国将军脸色惨白,声音尖利得刺耳,曾亲眼目睹了江凛屠城的惨状。
“放你娘的狗屁!我数万儿郎惨死盐城,此仇不报,我等还有何颜面回去面见国主?!”
一名性情暴躁的胥国将领猛地一拍桌案,怒发欲裂。
“报仇?拿什么报?连项坤大元帅的脑袋都被那小子给砍了!你还想让我们去送死不成?”
“依我看,不如……不如派遣使者前去和谈,只要那大夏肯割让些土地,再赔偿些金银,此事未必没有余地……”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
“和谈?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精锐,反倒要去跟他们和谈?”
“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胥、燕两国的脸面何存!”
帐内乱作一团,主战的,主退的,主和的,吵得不可开交,谁也压不住谁。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陛下驾到!”
一声尖细悠长的通传,像一盆冰水,瞬间让帐内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将领,无论是胥国还是燕国,皆是浑身一震,齐刷刷地跪伏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身着玄色龙袍,面容阴沉的中年男子,在一众内侍与披坚执锐的禁军簇拥下,缓步踏入帐中。
正是胥国皇帝,胥烈王。
他深陷的眼窝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视线缓缓扫过帐内跪伏的众将。
最终,定格在帅案后那张空荡荡的帅位之上。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落针可闻。
胥烈王那两道幽深的视线,慢悠悠地从地上每一个匍匐的将领头顶刮过。
帐内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方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将军们,此刻连喘息都小心翼翼,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生怕惊扰了上方的帝王。
好半晌,胥烈王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嗓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渗人的寒气:
“项坤死了,联军现在就是群没头的苍蝇。”
“盐城那一仗,我胥、燕两国,都付出了巨大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挪到帅案后那张空荡荡的太师椅上,眸色更显晦暗。
“那个江凛……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话一出来,帐内好些个将领,身子都几不可查地抖了抖。
盐城城头,江凛那副杀神模样,早已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硬碰硬去攻盐城,代价太高,能不能啃下来,还是两说。”
胥烈王的声音里,辨不出什么情绪。
“再说了,那江凛小儿,屠戮降卒,手段残忍,失尽人心。”
“咱们要是再不顾一切地强攻,反倒坐实了他那暴戾之名。”
这话他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门儿清,江凛那天晚上的邪乎劲儿他也听闻了。
可不是一个“暴戾”就能解释的。
那是一种让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有些心惊肉跳的玩意儿。
一个燕国的老将,壮着胆子,嗓音发颤地问道:“陛下英明……那,依陛下看,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胥烈王嘴角向上撇了撇,现出一抹冷峭:“盐城,肯定是要拿下的。不过嘛,用不着那么着急。”
“传朕的旨意:联军主力,立刻后撤一百里,找个稳妥地方重新扎营,先行休整。”
“盐城四周的道道,都给朕盯死了!就算是一粒米,一滴水,都不允许流进去!”
“这座城,朕要活活困死它!”
他嗓门猛地提了提:“还有,立刻传令各部,抓紧时间筹集粮草,招募兵丁,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等咱们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再回头收拾盐城,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说到这儿,胥烈王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更何况,大夏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派些机灵的人,悄悄地去活动活动,什么高官厚禄,尽管许出去,把那些对江家皇室有怨气的人,尽可能拉拢过来。”
“釜底抽薪,这才是上上之策。”
众将听了,心里头各自打着小算盘,嘴上却不敢再有什么二话,纷纷叩首:“陛下圣明!”
联军大营,在胥烈王不容置喙的命令下,开始慢吞吞地向后挪动。
场面上,依旧是旌旗林立,号令森严,可各路将领之间那看不见的隔阂,却在暗地里悄悄扩大。
……
盐城,城头。
几个衣衫破烂的斥候,满面风尘,飞也似地跑了上来。
“殿下!秦元帅!敌人……敌人的大营有动静了!”
“他们……他们往后撤了!看样子,起码撤出去一百来里地,在黑风口那边重新安营扎寨了!”
这消息一传开,城楼上原本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弦,略微松了那么一丁点。
江凛和秦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了几分了然。
“看来,项坤那老匹夫的死,还有咱们那一场狠的,确实把胥烈王给吓着了。”
秦韬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声音依旧有些发飘。
江凛点了点头:“吓着了,这是一方面。”
“可胥烈王这个人,肚子里弯弯绕绕多得很,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这是打算换个法子,想用时间把咱们慢慢磨死。”
“不过,这倒也给了咱们一次宝贵的喘息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