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建安城里暗流涌动。
吴京在府内宴请了建州知州、建宁军节度使吕守志,邀请建州通判杨迪、瓯宁名宿李轻山出席,以及松溪陈氏、魏氏、叶氏三族在建州城的长辈。
没有蒲城章氏。
两家人根本就不会坐到一张桌子上去。
濮剑带着孙子濮封胥赴宴,作为当夜事件的证人。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秀里吴氏这场鸿门宴的意思,所以吕守志便拿出他节度使的权势,给众人敲了一棒子。
随后又奉上一颗糖。
要求只有一个:此事合情合理的解决,既要彼此都有面子,也要彼此都有里子。
松溪陈氏的长辈带着陈昭。
当事情摆上桌面后,便让陈昭跪下,但陈昭哪会承认,话也说得漂亮,说在下饱读诗书,岂会做这等无知之事。
掉头就把章恽卖了。
说此事有没有可能是蒲城章氏十三房的章恽所为。
反正大家都知晓,没有确凿的人证和物证,秀里吴氏不可能找章氏对质,因为一旦到了那一步,说明双方就彻底撕破脸面了。
陈昭不承认,吴京也没办法——濮家的护院并没有找到山贼。
缺少最重要的人证。
但此事秀里吴氏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最后吕守志表态,说此事非同小可,你们既然做得了初一,那秀里吴氏也能做得了十五,吴四先生素来儒雅,但若是逼急了,只怕吴相公也劝阻不住,何况还有位脾气更火爆的吴四老爷。
言下之意,你们最好别把吴育逼出来了。
目前建宁军所有乡绅大族的族人中,官职最高的便是吴育。
甭管秀里吴氏已经青黄不接。
至少吴育现在还是大宋副相,能为秀里吴氏使出雷霆手段,到时候大家都别好过。
所以松溪陈氏的长辈立即表态,愿以松溪陈氏的名义,让陈昭出面去慰问受到惊吓的士子魁首陈大一,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松溪魏氏和叶氏见状也表态愿意。
花点钱,再让晚辈受点委屈,这个结局大家都能接受。
毕竟是晚辈的恩怨,他们三族没必要牵扯太深。
李轻山没吱声。
他肯定不会向陈大一低头——况且这事和他瓯宁李氏没有一点关系,之所以来赴宴,是给吴京的面子而已。
吕守志见松溪三大族都让步了,便询问吴京的意思。
吴京见好就收。
但也撂下了狠话:“人生在世几何事,不外乎面子里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有人不守规矩,那我秀里吴氏愿意奉陪到底!”
明确告诉所有人,管你什么阴谋阳谋,大家可以为面子里子在台上博弈,但若是出下三滥的手段,秀里吴氏也愿意豁出去。
没人怀疑吴京的决心。
都知道秀里吴氏青黄不接,而蒲城章氏有章惇和章衡,前途一片光明,过上几十年,秀里吴氏就会被蒲城章氏彻底压下去。
现在秀里吴氏好不容易找到陈大一。
看到了希望。
就算陈大一不招赘,今后入仕后对秀里吴氏的后辈提携一二,也能让秀里吴氏在面对蒲城章氏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家族荣辱的大事。
吴京能为了家族放弃功名,那也敢为了家族黑化。
规矩,要靠大家一起遵守。
事情再表面上圆满解决,但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依然扑朔成谜,吕守志隔日又在桃夭坊摆了几桌,将所有乡绅士族的人都请到场,暗暗提示了一番。
别闹事!
他今年在建宁军也是第三年,是考功的关键时刻。
谁和他过不去,他就和谁过不去。
旋即吕守志再次出手,让建宁军辖领的厢军剿匪!
没有刻意针对谁。
一州六县辖境内的山贼土匪都遭受到了全面打击。
尤以蒲城为最!
这是用雷霆手段告诉大家,别以为你们做的事可以天衣无缝,只要他吕守志愿意,豁出仕途的话,可以拉着大家一起死。
秀里吴氏和吕守志的表态,让建州城暂时安静下来。
因为建宁军蒲城章氏和秀里吴氏之间围绕着陈大一展开的明争暗斗,各大乡绅士族纷纷修书给家族在外做官的人询问对策。
秀里吴氏和蒲城章氏也不例外。
最后嘛,大家都不敢动,主要是这一次有人找山贼土匪去废陈大一的手,着实太让人不耻,是践踏底线的愚蠢之举。
即使是章氏对此也颇为不屑。
其实章氏处境也很尴尬。
章氏在家建宁军的底蕴,可说是一枝独秀,尤其是章惇那一脉,从四世祖的康州刺史之后,就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冲进豪门行列。
六世祖章仔钧甚至被追封为琅琊王。
高祖、曾祖、祖父甚至章惇的族父章得象,接连四人,都曾官职大宋的相公,到了章俞这一辈,萎靡了。
但好在又出了章惇和章衡。
所以不愿意因此和秀里吴氏彻底闹翻——章氏最辉煌的时候,都没能彻底把秀里吴氏打压下去,现在更不行了。
如今章衡在国子学,迟早高中。
章惇拜师吕守志,前途一片光明。
打压陈大一有的是手段,不需要和秀里吴氏闹得两败俱伤。
时间匆匆。
趁着建州城暂时安宁,陈大一潜心学习,有事没事就去州庠找阮洛沅和赵凉雏,请他们提点策论、墨义和经帖的水平。
进步颇大。
濮封胥作为陪伴也获益良多。
当然,努力的不止陈大一。
章惇因为拜师吕守志,在汪巢等人的举荐下,已经被举荐去国子学,只等国子学公文回复后,便要前去汴京。
所以他这段时日一直在州庠跟随汪巢学习。
至于吕守志这个恩师嘛……
甩手掌柜。
两个月后,汴京国子学公文回复,允了章惇入国子学,入秋后报道。
陈大一也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唐肃专程着人邀请吴京和陈大一到转运使司,笑意吟吟的说:“吴先生是君子,本使也便不藏掖,有话直说了,希文回信中颇有些疑惑,说陈大一词中所睥露的意气,乃是大家气象,是无双儒将之意难平,刚束发的少年郎君写出,让人难以信服,他让陈大一先去杭州随他学习,之后再酌情而定,若是他无力教授,便举荐陈大一去拜师狄汉臣。”
陈大一愣了一下,“狄汉臣?”
狄青!
这可是位儒将。
心里有些失落,没想到辛弃疾的《破阵子》都不能让范相公青睐有加。
但拜师狄青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