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迪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紧接着纳达什迪,他也落了座。
这场对话没有结论,也不需要结论——贵族们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有人轻轻动了下餐具;有人瞥了一眼身边的同伴,交换一个眼神,确认着彼此的态度;几位原本表情凝重的贵族,悄悄坐回椅背;一些人也重新低声说起话来。
侍从趁机将酒重新斟满,换上下一道菜。
不过,帕兹曼尼却一动不动——他刚才虽然回答得极为稳妥,但他心里清楚,今晚这一局,斐迪南已经占了上风。
“他所说的,没有丝毫破绽,不管是语气、动作、还是他所说之话的尺寸感,都无可挑剔。”
“这绝不可能是自己认识的斐迪南三天之内可以达到的高度。”
他所说的一切都恰到好处,既没有僭越,也没有妥协。
在梦与神启之间,他留了一道模糊地带;在贵族和教会之间,他给双方留下了足够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他让所有人看见了他能“讲道理”,并且愿意“请教会裁断”,这在动荡时期,比任何信仰上的表态都更让人放心。
帕兹曼尼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一晚教会不该再多发声。
再讲,只会让话题继续延伸,让自己被迫接住更多他不想接的话头。
克莱斯尔低头吃了一口菜,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原本就不愿参与今晚的讨论,现在更没理由出声了。
贵族席上,有几个人趁着换菜的空隙,聚集在一起小声交流。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看出他们有意回避教会的人,也没有刻意亲近主位(也就是斐迪南坐的地方)。
他们还在看,还在等,但态度已经和刚才不同了。
帕兹曼尼再次望向了斐迪南,只见在正在进食的他的脸上,依旧透露着一股尽在掌握的平淡。
“或许,皇储殿下,真的是‘神启’之人吧……”
帕兹曼尼叹了一口气——来自斐迪南的压力太大,甚至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一局,斐迪南把梦讲完了,把态度亮出来了,把主教请出来作了证,最后还把判断权交了回去——可真正掌握全局的人,却还是他。
“这种控场能力,太过可怕了……”
不过,很快,帕兹曼尼便整理好了心情:
“虽然纳达什迪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既然斐迪南已经清楚地表示自己不会僭越,试图将‘属灵之剑’和‘世俗之剑’两剑合一,自己不妨先支持他,打击新教势力。”
“若他真的受神启,斐迪南自然便不会过多干涉教廷事务。”
至此,帕兹曼尼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对斐迪南的看法,如果用他的话来说,斐迪南现在更像是一个:
——“政治手段老练的……神启者。”
过了一会儿,斐迪南放下刀叉,抬头看了看厅内,随后说道:
“今晚只是一次普通的宴会,我的身体刚恢复,话难免多了一些。”边说着,他笑了笑,举起了酒杯。
“不过我想大家也看得很清楚,我既没有发布命令,也没有宣称什么启示。”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然后把它讲了出来。”
“我不想让它变成某种信号,也不想它变成众人争论的由头。”
“所以,若这件事有问题,自然有教会来判断;若没问题,我也不想让它拖得太久,反而成了别人的话柄。”
斐迪南对今晚的晚宴做出了总结,而直至现在,宴会的重头戏才最终结束。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不过,就在他转向侧方时,却注意到,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位神职人员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克制地忍住了。
那人神色平静,但眼中带着一丝的本不应该在这种场景出现的疑惑。
那种眼神,不像惊讶,也不像困惑,反而更像是对“某件理应发生却迟迟未见”之事感到迟疑。
斐迪南发现了这个情况,但却没有露出异样——那是他的私人忏悔神父,马丁·贝卡努斯。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便在做历史研究的时候查过不少关键人物的履历,也记得清楚:拉摩尔梅尼是在1624年才成为斐迪南二世正式的忏悔神父。
至于在此之前,1618年时身边的那位神父,历史上并没有留下明确的长相记录,至少,他查到的资料中没有提及。
不过,从他记忆的边角,却涌现出来了关于这个人和自己的经历。
这是原主的记忆占据主导的表现——在遇到的记忆中熟悉的人或事的时候,男的记忆便会同时被两个人的经历所占据。
虽说这有时候会给他带来类似头痛的痛苦,但也是无伤大雅,总比完全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然后见谁都不认识好吧?
当然,斐迪南专门不去管座位的排序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首先,这件事情并不是自己安排的,克莱斯尔觉得是他僭越了,他也可以合理的说这是民心所向,说不仅是自己,底层人民也愿意看到一个坚定反对新教的领导人。
其次,克莱斯尔作为斐迪南的“死对头”,被移到后排去,本身就有极其强烈的政治意味。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也算是明智之举。
而贝卡努斯在经历今天的晚宴之后,说不定还会再补上一句:
“这梦,未必不是上主交付于你的任务。”
想到这里,斐迪南神色依旧如常。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而是转回身,向众人举杯,说出了这个晚宴最后的结束语:
“感谢诸位今天赏脸,陪我共进这康复后的第一顿晚餐。”
“这顿饭,本应轻松几分。今日就到这里吧,各位吃得尽兴便好,用完餐后便可自行告退。”
“愿主保佑。”
说完这话后,贵族、神职人员们也都纷纷起身回礼。
但无论怎么讲,斐迪南知道,自己穿越后的第一场晚宴,或者说,第一场局——已经顺利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