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帝君之命,送二位往嶓冢山赵帝君处。”鬼新娘的声音飘入二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摩擦感,“恕妾身不能再侍奉公子。”
不等二人回应,便有阴风平地起,卷动地上竹叶。
一顶由森森白骨为架、惨白冥纸糊就的轿子出现在眼前。
轿子没有轿夫,前后两端空空荡荡,只有两根同样惨白的骨杠伸出。
轿帘由纸钱串成,拉开时发出哗啦啦的轻响,颇似亡魂在低语。
严峰看着这顶散发不祥的纸轿,突然原地顿住,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好歹也是有两口先天之气的炼气期大修士,自然不可能会怕区区一个鬼轿,让他在意的,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白乞提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用力推了一把严峰,“好大儿,发什么呆,还不跟为父上去,难道你怕了?”
“......”严峰沉默。
轿帘落下,二人最终还是都坐了进去。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托起了轿子,没有丝毫颠簸。
透过纸钱帘幕的缝隙,白乞看到轿外景象飞速倒退。
幽暗的竹林如同流动的墨色背景板,无数扭曲怪异的影子在光影交替间一闪而过。
嶙峋的怪石取代了修竹,地面呈现出一种干涸焦黑的色泽。
远处,一片巍峨连绵的黑色山影渐渐清晰,其形险峻奇诡,如同巨兽的脊骨匍匐在地平线上。
那便是五方鬼帝中,西方鬼帝赵文和所镇守的嶓冢山。
纸轿最终落在了一座岩石搭建的府邸前,这里有许多阴兵把守,一见生人到来,尽皆持刃以对。
“来者何人?”好在其间有一位身材高大的赤发鬼将,能够正常交流。
白乞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玉京山大弟子白乞,求见赵帝君。”
少年的声音在这片鬼域显得格外清亮。
那赤发鬼将身形魁梧,身着漆黑甲胄,裸露的皮肤呈现出石灰色,眼窝深处跳动着两点幽青的火焰。
他上下打量着二人,尤其是他们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在这死气沉沉的嶓冢山里如同黑夜烛火般刺眼。
“晓得了,我先通禀一声。”
赤发鬼将的声音如同两块粗粝的岩石在摩擦,带着些许惊疑。
活人的出现在整座地府都是极其罕见,甚至可以说是禁忌。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通过某种方式与府内传音。
“帝君不在府中。”鬼将的声音依旧粗粝,但多了一丝松懈的意味,“此刻府中坐镇的,是帝君之子,赵小郎君。”
“不在?”
白乞一时也摸不准这是好是坏,不过他注意到严峰从上轿开始就一言不发。
想来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待会要好好拷问一下。
鬼将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然后模仿着一种有些少年英气却异常冰冷的腔调:
“哦?竟有活人胆敢踏足地府?倒是稀罕。让他们进来,本世子要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鬼将口中复述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但鬼将已经打开大门,显然想跑也来不及了。
“二位,请吧。”鬼将的声音不容置疑,“莫要让小郎君久等。”
门口两侧侍立的阴兵无声地分开一条通道,手中骨刃闪烁着幽冷的微光。
白乞一边走一边开口:“你知道什么内情就快说吧,否则待会进去可别怪我惹出祸事。”
唉,严峰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压低声音道:“我愚山掌门曾偶然炼制出一枚与自身魂魄一般无二的纸人,并以此潜入地府。他到的,便是这嶓冢山。”
“然后呢,此地有何特别之处?”
“据掌门日记所载,嶓冢山之鬼最喜恶魂,只要做过恶事,就会被抓住顷刻吞噬。”
看来他肯定是自觉做了恶事,所以才这般心虚。
“有记载对方是如何分辨的吗?”
白乞其实并不怎么相信,真有这事干嘛要写在日记里,写在日记里的能是真心话吗。
“没有,他刚到这便被赵帝君俘虏了。”
“日记里只记了这些?”
“......嗯。”严峰挪开视线,应了一声。
“所幸赵帝君不在,姑且走一步看一步,谨慎行事。”
二人且言且行,入得厅堂时,其间竟已摆好了酒宴。
上首坐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少年,面貌还算俊美,只是阴冷之气太重,颇有几分空虚公子的神韵。
就连讲究排场这点也很相似,堂下有十数名美艳的女子正跳着霓裳羽衣舞。
那少年一见白乞来到,竟是眼前一亮,连忙拱手。
“帝君世子赵临风,久闻白贤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与我一般潇洒。”
他会做出如此反应,实在令白乞有些意外。
想不到自己的名字都传地府来了,或许真能借他之力找到花魁也说不定。
白乞亦笑着回礼,只是流露些许疑惑道:“赵世子,听说过在下?”
赵临风闻言轻笑,手中玉杯轻转,目光落在了堂下一旁蒙着面纱的红衣侍女身上。
“我最爱听人讲故事,恰巧今日府中来了一只自称是玉京大弟子红颜的新魂。”
红衣侍女缓步走来,玉指轻抬,揭开面纱赫然是那张熟悉的容颜。
只是未施粉黛,显得苍白了些。
“奴家月霜儿,见过白公子。还能再相会,是霜儿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
眼中带着笑意,月霜儿似乎并不想追究自己的死因。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白乞迈步上前,轻轻挽着她,坐到了赵临风安排的席位上。
按照前世的经验,人家特意准备了大排场,总要先喝好喝尽兴再谈正事。
不过灵力的探查却是立刻开始,白乞捏着她的手心,仔仔细细地感应一遍,硬是没找出丝毫灵力,她真的只是凡人。
白乞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难道岁久真的错了?
但被吸走精元又不是假的。
毫无存在感的严峰倒是乐得无人在意,像个保镖似的杵在他身后。
“白贤弟,同为酒色之徒,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赵临风便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颇为豪爽。
白乞稳定下情绪,也陪着喝完一杯,低声询问身旁的月霜儿:“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怎么看都不是夸人的词。”
月霜儿贴在他肩上,勾了勾嘴角,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堂上传来的大笑打断。
“白袍郎,玉京客,青锋未出先折花。夜叩秦楼解罗帕,清倌泪染茜罗纱。莫道仙家不风流,偏要凡尘品烟霞。”
赵临风又饮一杯,突然唱了起来,听得白乞两眼一黑。
这词分明就是在骂他,身为仙门弟子却不务正业,还跑来花楼强占了清倌人。
“一曲歌谣,道尽白贤弟之风流。听闻玉京脚下,连三岁孩童都能传诵,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