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风唱完，堂下舞姬未停，丝竹依旧，但白乞却察觉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猛灌一口，刺激得鼻头红了些，这才转头看向月霜儿，目光复杂，带着歉意：
“霜儿，或许你早已忘了，其实我们的相识要远早于那一晚。幼年我们同为孤儿，流落街头、相互扶持，从那时我便下了决心要娶你。你可知当见到你在花楼卖艺之时，我是何等悲愤。”
他捏起霜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语气诚恳，带着一种急于剖白的真诚，“你若是怪我占了你的身子，那就杀了我，我自会留在这里陪你。”
既然赵临风喜欢听故事，那白乞就编一个好故事给他。
月霜儿抬起眼，那双媚眼静静地看着少年，没有质问，没有怨恨，只有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哀伤。
白乞没有看懂她的眼神，但对表现出的效果很满意，放到前世她或许会是个好演员。
最终，月霜儿还是轻轻点了头，嘴角牵起一个微笑：“霜儿又岂会怪公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赵临风在上面听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之前只以为白贤弟风流，没想到竟是个痴情种。白贤弟与这位月姑娘，倒真是情意相投，缘分匪浅。可惜了，终究已是生死有别。”
白乞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一丝松动，念头再也压不住，脱口而出道：
“生死之别固然可惜，但杀人者更加可恨。不瞒赵兄，白某此来地府，只为找出真相，替霜儿手刃仇敌。”
“哦？月姑娘，可知是谁杀了你？”赵临风问道。
月霜儿感到白乞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与他对视一眼，缓缓道：“奴家，实在不知。”
“既如此，白贤弟，看在你我投缘的份上，为兄可以帮你一把。”
说完这句，赵临风总算抛出了鱼饵，“本世子可以破例替你查阅一次生死簿，但这事会坏规矩，你得先跟我赌斗一番。”
“世子请说。”
白乞抬起头，能看到对方笑脸中带着一丝冷漠的玩味，果然是表面兄弟啊。
“好，有胆色！你和我斗上两场，只要能胜一场，本世子就帮你这个忙。”
赵临风抚掌大笑，指了指白乞身后的严峰。
“若是两场皆败呢？”
“那也只好麻烦白贤弟承担起擅闯地府的罪责，留下陪着本世子和你的霜儿了。”
“一言为定。”白乞没有犹豫，当即朗声应下。
这爽快劲倒是让赵临风微微一顿，这白乞，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莽撞，或者说，更有底气。
难不成是齐倾子给他留了底牌？
白乞偏头，对着身后始终沉默的严峰道：“第一场先由你来，没问题吧？”
“知道了。”
严峰一步跨出，动作利落得让白乞意外，竟是毫不拖泥带水。
脚步踏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殿内原本由丝竹粉饰的平和被打破，舞姬们停下动作自觉退到两旁，乐声也低了几分。
严峰抬手解开领口，将外袍脱下，露出一身劲装。
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进行战前的准备。
仿佛变了个人，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炼气修士。
看得白乞一愣一愣的，这还是之前那个只知道狐假虎威、拍马屁都拍歪的家伙吗？
“嗯，不错。赤鬼，你去陪他玩玩。记住，点到即止，莫要坏了本世子的兴致。”
赵临风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安排一场助兴的角斗，毕竟白乞才是他的正菜。
之前守在门外的赤发鬼将领命，一步踏入堂中。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獠牙，凶戾的气息弥漫开来，连照明的鬼火都凝滞几分。
“还是这般粗野，这次可不能让你再把地方打坏了。”
赵临风嫌弃地骂上一句，便准备自己动手给他们造个角斗的场地出来。
结果他刚起身，就被身旁的老者按了回去。
“世子，你今日已笑三次，煞气未用便先散了三分。若是再用，帝君回来肯定发现你懈怠修炼，免不了要责罚。”
“我行事，何须向你解释。煞气散了，吸回来便是。”
毫不在意地挥袖，赵临风二度起身，正对上白乞投去的视线。
仅仅相视一瞬，白乞便能确定，那是看猎物的目光。
他们所说煞气，恐怕是对应人间灵气的东西。
那老者特意提到“笑了三次”，难道凝炼煞气和情绪有关？
白乞埋头苦思的时候，严峰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向赵临风抱拳道：“不必劳烦世子，贫道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这句话不论任谁听来都是挑衅，但赵临风却很满意，前菜或许也能勾起他的胃口。
就是要有这种气势，生死搏杀时才能酿出最醇美的煞。
傻子才会像老爹那样靠自己苦哈哈地修炼，堂堂鬼帝，一年到头连笑都不能笑，有什么意思。
“老小子莫狂，先吃我一戟！”
赤鬼蒲扇般的大手虚握，两柄由浓郁煞气凝聚而成的漆黑短戟瞬间成形，戟尖寒光流转，直指严峰。
严峰毫无惧色，只是沉腰坐马，一气吐出，登时便有一层近乎实质的金光包裹全身，发出细微的嗡鸣。
足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主动撞向那比他大上一圈的鬼将。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刚猛的一拳，撕裂空气，直捣中宫。
拳戟相撞，金铁交鸣。
然而众人预想中的僵持并未出现。
那由精纯煞气凝聚而成的黑戟，非但没有被严峰的护体金光撼动分毫，戟身上蕴含的恐怖力量反倒如同决堤的洪流，摧枯拉朽地将他吞没。
咔嚓！
只坚持了不到一息，金光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轰然破碎。
淡金色的碎片还未消散，赤鬼那双铜铃般的巨眼中便只剩下了讥讽。
还真是没耽误多少时间。
白乞更是差点被气晕，虽说他只压了一成的胜算在严峰身上，但这也太快了。
他可连煞的战斗方式都还没摸清呢。
“抱歉，贫道大意了，没有闪。”
严峰略带歉意地朝白乞拱拱手，转身扶着老腰走到赵临风面前，满脸凄惨地恳求道：
“不知世子可否发发慈悲，给贫道疗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