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大人认识我师弟?”
白乞绞尽脑汁,总算回忆起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四师弟。
当初岁久带他认人时,四师弟好像的确是个儒生打扮,看着唇红齿白的,莫非和生前的嵇康有一腿?
“早就听闻玉京四弟子方予墨,随和大方,广结善缘,想不到连鬼帝大人都与他相识,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
严峰突然躬身插话,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鬼帝抚琴的手指骤然一顿,琴弦发出刺耳铮鸣。
竹叶的簌簌声更是压迫起二人的神经。
“广结善缘?”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青衫无风自动。
严峰当即收声。
白乞也是心头一跳,立刻意识到这蠢货踩了雷区。
他连忙补救道:
“鬼帝明鉴,我这义子脑子不太灵光,最喜欢道听途说。我作为大师兄可从未听闻方师弟有什么朋友,他经常对着一张古琴发呆倒是真的。”
“哦?”
鬼帝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两潭死水的眼睛里,微微亮了一些,“可知他近来在做些什么?”
“我刚到玉京半年,与方师弟交情不深。只是…...”白乞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听闻四师弟最爱收集古琴谱,似乎与《广陵散》有关,别的我就实在不知了。”
白乞模棱两可地开口,决定赌一把他真的是前世那个嵇康。
嵇康闻言,眼中幽光盛了些。
白乞见状,心中暗道一声赌对了。
“你将此物交给他,就说故人相赠,叫他不必再寻了。”
嵇康衣袖轻挥,一本薄薄的古琴谱落入白乞手中。
他小心地收进怀里,又开口问道:“不瞒嵇先生,我们来地府是为了寻个鬼魂问些事情。若是无意间坏了规矩,回不去人世,这琴谱该如何是好?”
话里话外,就是要收个报酬。
严峰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才活了几岁怎么比他还老练。
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准,这白乞到底是不是齐倾子。
“地府的规矩很严,我不能随意干涉。可以助你寻一次人,那魂魄是在何处死的。”
嵇康指尖轻叩琴身,眼中的波澜归于幽寂。
似乎只有提到那位四师弟,才能重新唤起他的情绪。
“就在玉京山脚附近。”
“方位,时辰。”
“应该在玉京山西边,时间是......巳时。”
“她在嶓冢山。”
得知了目标,白乞总算安心些,最后问道:“嵇先生是如何得知我们来了?”
这关系到他们此刻是在明还是在暗,二者的行动逻辑可是截然不同的。
“左不平能斩开黄泉,是我有意留了空,又怎会认不出他的气息。”
言罢,嵇康便起身离开。
那你不是早就坏了规矩,这句话白乞忍着没说出口。
......
玉京山下。
明月之中虽然无法传来声音,只能勉强看到白乞等人模糊的影子,但修士们还是惊讶于他竟能和地府的鬼帝谈笑风生。
之前就有人在请神台旁边开了盘口,现在更是热闹非凡。
一个满脸油光的胖修士站在八仙桌上,扯着嗓子吆喝:
“押白乞是齐倾子转世或夺舍的一赔二,押不是的一赔十!买定离手啊!”
方才目睹了白乞的表现,不少修士开始动摇,又重新压了一注。
“我押是!”一个背着药篓的丹修拍出十块灵石,“鬼才信一个前日还是凡人的色小子会突然变成这样,一定是夺舍!”
“我也押是!”又有人挤上前来,“你们没看见他刚才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齐老魔!还是转世更有可能。”
赌桌上“是”的那边很快堆起小山般的灵石。
胖修士光是记账就有些手忙脚乱,鼻尖都沁出汗珠。
他抹了把油汗,突然瞥见人群之中有道黑色身影走来。
“哟,这不是左前辈吗?”他眼睛一亮,“您老也来押一注?”
“堂堂愚山掌门,和我师父一个时代的老东西,叫我前辈是想让我折寿吗?”
左不平从黑袍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指节轻轻敲在赌桌上,震得灵石砳砳作响。
胖修士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连忙制止道:“快收声,你不过折些寿,我亏的可是实实在在的灵石啊。要不我分你一成?”
“少来这套,你这个为赚灵石连愚山都甩给别人代管的财迷,现在又怎么会做亏本买卖。”
左不平冷笑一声,故意大声开口。
围观的修士们听出胖子的身份,顿时哗然。
“他就是愚山掌门石学坤,传说中的石贼!大家快把钱拿回来,千万别又让他骗了!”
人群爆发哄闹,桌上堆成小山的灵石瞬间消失,尽皆物归原主。
石贼名声之臭,可见一斑。
虽说石学坤早已不管山中事务,但难免还是有人连带着怀疑起愚山这次组织众人前来,便是他做的局。
“左不平,你又坏我好事。”
石学坤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起来,臃肿的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收缩,转眼间竟化作一名身着月白道袍的清瘦老者。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否又是另一重变化神通。
“我最爱管不平之事,谁叫你好好的掌门不做偏要做贼。怎么,你不服气?”
左不平按着刀把,鞘中传来阵阵龙吟般的震颤。
石学坤眯起眼睛,月白道袍猎猎作响,袖中暗掐法诀。
“天下修士是一家,左道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话音未落,身形突然化作万千纸人飘散,他察觉到了杀意。
一抹惊雷般的刀光划破长空,玉京山巅的云海被余波生生劈成两半。
所过之处,纸人尽皆一分为二,转瞬被刀气化为灰烬。
唯有一片被斩裂的纸人诡异地避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化作一只青鸾染血飞遁。
跳上请神台,瞥了眼自顾自打盹的九灵元圣,左不平轻而易举地声音传遍四野。
“境界稍高一点都能看出,由我师父所创的那条天道法则仍在,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倒是你们,被身后的大人物们派来充当马前卒,可怜到我都不忍心杀你们。”
左不平坦荡地摆明意图,他就是要杀鸡儆猴。
“回去告诉各山的老头子,想看我们师兄弟分家产的闹剧,还是再等等吧。”
石学坤是鸡,而眼前这些修士,都是猴。
“从此刻起,同我一样真心想为那凡人讨个公道的,还有愚山之人留下。其他人,都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