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乞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缓缓抬起手，指着请神台道：“那好，只要严峰前辈愿意相陪，我便去地府走一遭。”
与其留在这里当众矢之的，不如下去更好操作。
新的替罪羊，就决定是你了。
不对，什么替罪羊，白乞纠正自己。
这无论怎么看都有阴谋，花魁大概率也是对方一开始就安排好的。
我实无罪。
严峰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也咬着牙道：“既然你有此胆量，严某自当奉陪！”
“那就走着。”左不平没有征求九灵元圣的意见，直接挥刀。
刀锋所过之处，被切开一道幽深的裂缝。
还未进入，已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传出。
严峰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后腰一痛，便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左不平从请神台上一脚踹落进去。
“不劳烦师弟。”白乞紧随其后，自觉地跳了进去。
刀锋一转，裂缝如巨兽利齿般闭合，又化作一轮明月映出二人模糊的身影。
请神台上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惊呼：
“之前不还只能引动黄泉水吗，现在竟然能直接连通地府，左不平的修为又突破了？！”
“白乞若是回不来，齐倾子会出手吗？”
“古往今来，飞升失败之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齐倾子就算还未死，也是自身难保。”
“没错，现在最关键的还是确认齐倾子选定的传承者。”
只有确认了这个，才好决定是抢夺传承，还是及早依附。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那轮明月中的白乞，这才是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
......
下坠。
被一股冰冷、粘稠的力道拉扯着，沉向无光的深渊。
失重感持续了一刻钟，又被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实感取代。
四面八方涌来的不是水，而是凝结了万载死寂的阴气。
沿着左不平斩开的通道，白乞和严峰得以越过那座被冠以鬼门关之名的建筑，直接以肉身落在了黄泉路上。
双脚触地的瞬间，并非踏实的土地，而是某种粘稠、冰冷、仿佛要吸住魂魄的淤滞感。
白乞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不可抗力”地往严峰肩上扶了一把。
严峰的苦轮上是长长一段蓝色的【认贼作父】，勉强也能接受吧。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能屈能伸。
当然最好是不需要换，白乞让小人先待在严峰肩上，之后再随机应变。
“小心点，你可不能死在这。”
这话从严峰嘴里说出来，真是虚伪得可以。
白乞没有理他，而是抬眼向前望去。
一条幽蓝的长河横亘在视野尽头，取代了天地的界限。
“那是忘川河。吾辈修行，所求不过长生。想不到如今未满百年，就提前来了此地。”
望着眼前景象，严峰倒是先感慨起来。
白乞听了只想冷笑，今天一定让你留在这里。
桀桀桀。
花魁之死不到一天，应该还未过河。
二人正打算找寻她的身影，却见两排披坚执锐的阴兵护着一辆华车行来。
就算眼瞎也能看出，这来的肯定是个大人物。
或者说是大鬼物要更准确。
白乞暗自估计一番，这些阴兵的修为至少也是炼气期。
“鬼帝嵇康，请白公子往抱犊山一叙。”
车内之人也不现身，只隔着红帘发出声音，还是个女鬼。
仔细一看车上分明是嫁娶的装饰，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鬼新娘了。
严峰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自我介绍：“贫道是——”
哪知鬼新娘竟是直接打断，似乎一点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你不必开口，帝君只想见白公子。”
严峰瞧了身旁的白乞一眼，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心中暗骂。
白乞却是笑着朝鬼婚车拱了拱手，“姐姐有所不知，这是我新收的义子，可否让他作为随从一同前往？”
替身可是个好东西，真要分开二人，白乞还不乐意呢。
红帘轻薄，隐约可见鬼新娘亦朝他回了一礼，“既是公子要求，自无不可。春宵苦短，还请公子上车。”
平白无故多了个义父的严峰正打算反驳，却见白乞直接当仁不让地上了车，何止是厚颜，简直是无耻。
白乞一步踏入华车，阴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冷香扑面而来。
车内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宽敞，脚底铺着柔软如活物的黑色丝绒，四角的魂灯幽幽燃烧着，照亮一人一鬼。
那位声音很好听的鬼新娘，正端坐在最里面的软榻上。
她的身后没有苦轮，果然是鬼物。
不过隔着那顶鲜红欲滴的盖头和宽大的喜服，也能窥见其下起伏有致的轮廓。
丰盈的曲线在华丽嫁衣的包裹下，非但不显臃肿，反而更添一份惊心动魄的诱惑。
仅仅是静静坐着，便流露出一种近乎妖异的魅力。
白乞的直觉告诉他，若是掀起盖头，是惊吓的概率绝对要大过惊喜。
“公子请坐。”
盖头下传来声音，白乞依言坐在她身旁。
华车行进，腰臀间能隐约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柔软但并不惬意的触感终于停下。
车帘无风自动，徐徐卷起。
一股迥异于黄泉路阴冷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并非生机勃勃，而是一种带着竹叶清苦、玉石寒凉的空灵之感。
竹，是墨色的竹。
竹林深处，两人一鬼沿着一条小径走向一座凉亭。
“帝君已在亭中相候，公子请。”
鬼新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隔着红盖头，指向凉亭方向。
白乞深吸一口气，那股清苦寒凉的气息直沁肺腑，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警惕了些。
常读新三国的他，熟知骄兵必败的道理。
他跳下车，双脚落在墨玉般的竹叶上，毫无声响。
严峰也连忙跟上，脸色凝重地打量着四周，眼中既有震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两人沿着小径走向凉亭。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仿佛整个竹林都在无声地审视着他们。
终于，踏入凉亭。
亭中石桌旁，一人背对他们坐着。
那人身形颀长，只穿着一袭极其朴素、近乎褪色的青色长衫。
长发随意披散，用一根枯竹枝松松挽起。
他正低头抚弄着膝上古琴，开口第一句便让白乞有些答不上话：
“你的四师弟，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