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朱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脸色紫胀,满脸怨毒地盯着陈安。
“好!好得很!”
“陈县令,今日之辱,本王来日必报!”
陈安根本不在乎,冷声回应道。
“本官暂且信你是真亲王,可你纵奴行凶、阻碍公务,本官明日便上奏朝廷,弹劾你御下不严之罪。”
朱梓万万没想到陈安竟然会倒打一耙。
分明是他斩杀了自己的人,如今却还要弹劾自己?
无论怎么故作成熟,朱梓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在目睹了陈安果断行刑的狠辣手段后,他就已经有些害怕了,眼下又听说陈安要弹劾他,心中惶恐更甚。
虽然弹劾对他来说,可能没太大影响,但要是被父皇禁足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种酷热的夏日,要在皇宫里过,朱梓更慌了。
“本王也会将今日之事禀明父皇!你斩杀我王府内侍,简直就是胆大包天,既是欺我年幼,更是辱没皇室!”
“陈县令,咱们走着瞧!”
朱梓强撑着扔下狠话,努力不去看那具无头尸体,甩袖向弘觉寺大门走去。
随行护卫们狠狠瞪了一眼陈安,连忙跟上。
陈安依旧神色自若,等朱梓一行消失在寺门外,才对身旁肃立的张大力等人下令。
“都愣着作什么?还不快将这尸体拖走后,打水清洗血污?这儿可是佛祖清修之地,摆具血淋淋的尸体像什么话?”
“啊?”
张大力一时反应不过来,众人对陈安的双标,又有了新认知。
刚才杀人时毫无顾忌,这会儿倒想起佛祖清修了?
围观香客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陈安的眼神满是畏惧。
果然是活阎王!
王府内侍说砍就砍,这世上还有他不敢动的人吗?
前院盘坐的和尚们早已没了诵经的心思。
陈安今日分明是来寻衅的,本以为谭王在场能让他收敛,没想到连亲王的面子都不给。
如今谭王也走了,谁还能制衡这煞星?
众人惴惴不安,尤其是知晓内情的和尚,更是心如死灰。
他们清楚,弘觉寺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
了尘和尚下了牛首山,骑上骡子,朝十几里外的应天府城狂奔而去。
他明白,要是想让弘觉寺免于劫难,就必须赶在关城前请应天府府尹同赴弘觉寺。
要是等到明日,弘觉寺千年根基怕是要被那活阎王给掏空了。
此时,应天府府尹邓铨正在秦淮河某画舫二楼听曲。
他边随着戏台上花旦的唱腔轻扣桌面,边任由红倌人用皮杯喂酒,好不快活。
邓铨虽是卫国公之后,勉强算是武将世家,却一早弃武从文。
他在国子监苦读四年,通过科举高中进士,经吏部铨选,担任应天府府尹已有四年。
邓铨身为监生却能科举中第,足以见得他的才学不俗。
加上他勋贵子弟的身份,官场资源也不是那些普通士子可比的。
身为三品高官,他在应天府稳如泰山,甚至能在天子脚下捞得盆满钵满。
若不是这样,光凭俸禄和庶子的身份,他又如何能常来这销金窟逍遥?
洪武年间,朝廷虽然没有明文禁止官员逛青楼画舫,但锦衣卫对贪腐绝不姑息。
可邓铨身为勋贵之后,却有恃无恐。
这都是因为他的父亲为国捐躯,而朱元璋又还没有开始大规模清洗功勋。
对这一类的事,朱元璋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这,便让某些勋贵子弟的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了。
“大人……”
依偎在邓铨怀里的红倌人,见他目不转睛盯地着戏台上的花旦,不禁醋意大发,嗲声说道。
“难道奴家不美吗?大人有了奴家,眼里怎么还装着别人呢?”
邓铨听到这话,收回视线,哈哈大笑道。
“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哪还放得下别人?”
“哼!大人就会哄奴家?人家哪有戏台上那青倌人美?隔着那么远呢!都把大人看呆了!”
那红倌人几乎挂在了邓铨身上,倒了杯酒,递了过去。
邓铨熟稔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邓铨浑身燥热。
接近六月的应天府,不下雨时,就跟火炉似的。
他正想拿几块冰块消暑,忽然就听到了砰砰砰的一阵砸门声。
接着,便传来了阿贵焦急的呼喊声。
“四爷,有人要见您……”
邓铨被扰了兴致,面露不悦,但还是推开了怀里的红倌人,整理好衣衫道。
“进来说。”
雅间门被推开,阿贵低着头走了进来,躬身道。
“四爷,小厮来报,说是弘觉寺的了尘大师有急事求见,葛师爷带着来的。”
阿贵是卫国公府的奴才,从小跟邓铨长大。
听说葛师爷将人带到了秦淮河,邓铨就知道出大事了。
这了尘虽说是个花和尚,常勾搭进香贵妇人,最近还和永昌侯蓝玉的小妾不清不楚,但就算他再胆子大,也不敢来秦淮河这种烟花地寻欢,肯定是事出紧急。
想到这儿,邓铨不再耽搁,起身瞥了眼那红倌人,调笑道。
“乖乖洗干净等着本大人,完事我就回。”
红倌人抿嘴笑道。
“奴家就在这儿候着大人,您可别骗我,再跑去勾搭别的小狐狸精了!”
“放心,我速去速回。”
邓铨笑着甩开扇子,跟着阿贵出了画舫。
天还没黑,秦淮河两岸便已人来人往。
沿河街道上,一个和尚正急得来回走动,旁边还站着个五十出头的书生,以及十多来个捕快。
这和尚正是来搬救兵的了尘。
“葛师爷,邓大人咋还不来啊?再晚些,那活阎王怕是得把弘觉寺翻个底朝天了!”
了尘见邓铨还不出来,急得直催。
葛师爷捋了捋胡子,笑道。
“了尘大师别慌,且不说弘觉寺归应天府管辖,况且弘觉寺也没干啥坏事,还是千年古刹,那陈安不过是个江宁县令,就算是有玉皇大帝给他撑腰,他也绝不敢乱来!”
弘觉寺有没有坏事,了尘最清楚。
别的不说,就肉身佛那事,再加上自己花和尚的名声,要是被活阎王抓住,砍头都没地儿说理去。
他急道。
“那活阎王哪是守规矩的人?他连锦衣卫都不怕,何况弘觉寺?”
“再说了,寺里多少家底,去晚了怕是都得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