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诸位都不是湖广人士,今儿个我也尽次地主之宜,带各位壮士略览城中人文风景。”
张献忠的奇袭约在午夜时分。
这也就意味着直到子时之前,李定国等人姑且不会有什么动作。
“......该来的人却还没来,说明饵料仍未就位,暂且再拖一会时间。”
朱常澜暗自腹诽之余。
借口王府宴席仍在准备。
强行将李定国等带至城北北街集市之上。
本着客随主便的道理,“官军”们也不好拒绝。
可真当身临到这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热闹集市时。
包括李定国在内,众义军都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这里就是....襄阳北街?”
“把总可曾听闻此地之名?”
“......儿时曾听家父论及此地,称自前汉建街以来,其位置、名讳至今千百年来不曾改变。”
可不光是至今,到2025年都还是在这地儿,就连卖的东西都大差不差,尽是些坑人古玩或者吃食零嘴。
心中暗自为家乡添上一句注解后。
朱常澜带着一众“游客”就地玩赏起来。
跟这些农民军起事的陕西相比,襄阳并未遭受旱灾影响。
再加上水陆货运辐射、春耕典礼以及某个世子殿下暗中驱使百姓入城等因素
今夜集市可以称得上是热闹非凡。
总长约不到一公里道路两旁,来自天南海北的商贾摊贩沿路叫卖着。
在古色古香的砖瓦屋檐之下,更有各类商铺大门敞开,广迎四方韭菜:
成衣帽鞋、题诗折扇、酒楼小馆、前朝古玩、套圈杂货、书坊花铺.......
期间数量最多的,还要数那各色果脯小摊,以及零嘴熟食。
沿街两侧,设有不少吉杆。
灯火烛光配合各店摊位前的灯笼,给热闹的集市增添些许光亮。
此间闹市之中。
无论是身穿居家道袍的士绅,还是衣着棉麻旧衫的平民。
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手捧各色吃食,慵懒随性地四处闲晃。
而在街道南边尽头处,还有一更加高耸的城楼。
乃是当年昭明太子所建“昭明台”。
出昭明台再往南去,便是襄王府邸和知府衙门等一干重地。
看着眼前人群,李定国久久不能言语。
待赏玩将尽,才堪堪说出一句:“此等年岁....这般光景确实已不多见。”
虽说是为拖延时间。
但要是能趁机给自己立个爱民通达的人设,倒也是能间接增加些许好感度。
随即,朱常澜一股脑地,将穿越前在襄王府景区看见的历史小贴士背诵出来:
“襄阳城背靠汉江,坐拥七省通衢之便利,使得百姓能在农耕之余,赚些零碎贴补家用。”
“本地宗藩和府县衙门历来重视民生,每逢受灾歉收之年都会主动开仓济民。”
“城内百姓虽也生活困苦,但总体境遇,是要远好于饱受大旱困扰的北方灾民。”
“每逢此等节日庆典,百姓们仍能拖家带口来集市上游玩一番,有钱者自上高楼酒肆开怀畅饮,贫困者亦可买上一二吃食闲逛。”
在尚可的民生现状和后世提炼的知识讲解双重冲击下。
一众起义军等被震撼的呆在原地。
毕竟数年的崇祯大旱以及官军义军之间的鏖战,早已将他们的西北家乡摧残的遍地白骨。
这等闹市光景,想必只有从他们的父辈的口述之中才可窥见一二。
或许是心有所感,李定国当即向朱常澜作揖说道:
“请恕下官先前唐突,久闻襄世子乃是一好色之徒,没想到与其他各地宗藩相比,这襄藩一脉倒是堪称贤明。”
哥们,你多少演的像一点啊,一个把总要是在其他亲王世子面前这般说话口气,可是要被拖走的。
“这位军士客气了,我襄藩一脉并非什么贤王圣人,不过是些衣食无忧、富贵快活一生的粗鄙之徒。”
腹诽之余,朱常澜沿用原主的语气回礼说道:
“有唐一代太宗皇帝曾言,‘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父王及本世子姑且也算略懂个中道理,若竭泽而渔不施仁政,致使小民俱无,我等贵胄又将焉附?”
“殿下这番言论,可真是.....”
“大哥!”
还没等李定国等人发表完评论。
道路不远处的闹市之中,莫名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顺声望去。
只见先前驿路上的那位红袍少年,此刻竟在城中驾着快马向朱常澜冲来。
“是福清郡王!”
“这混世顽童咋又回来了!!”
“快跑!!”
霎那间,叫骂哭喊声四起,沿路百姓无不骇然躲避。
“....!”
朱常澜一手拦下蠢蠢欲动的李定国,而后转头吩咐道:
“庞千户,给这几位军士弟兄亮一手,对我这二弟不用客气,怎么说他也算你半个徒弟。”
“殿下折煞卑职了。”
众仪卫中,闻令走出一位筋肉贲张、魁梧如柱之人。
“卑职从的不过副千户之位,按朝廷礼制可不敢冒用这千户二字。”
语毕,壮汉脚下发力,仅二三步就跨步冲至红袍少年近身。
“郡王殿下,得罪了!”
一声怒喝,庞千户于电光火石之间堪堪躲过战马。
并在错身之际,一把将马背上的红袍少年拽下。
“好俊的身手!”李定国暗自惊叹道,“螳螂腿马蜂腰虎背,这襄世子手下竟还有这种猛士!”
其余仪卫见状,立刻操持哨棍上前结阵挥舞。
“吁~好马,好马,别怕。”
见战马被恫吓得原地尥起蹶子。
庞千户又从一旁慢慢走去不断安抚,最终才算是让这场闹剧停止。
但作为罪魁祸首的红袍少年,却是全然不顾身后百姓的哀嚎,自顾自地来到朱常澜身旁。
“大哥!各事都已安排妥当,父王特令我来寻你!”
“自你受封已有半年,没成想还是这般这脾气。”
朱常澜一边示意身旁仪卫去安抚受冲撞的百姓并赔偿银钱,一边转身向李定国等人介绍道:
“诸位弟兄,这位是我的二弟常澄,前岁刚行冠礼,被封为福清郡王,性格是顽劣了些。”
“拜见郡王殿下。”
这朱常澄跟原主都为襄王妃嫡出,两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比庶出的老三、老四要深。
襄王妃早逝后,朱常澄自幼无人看管,完全是原主亲自将其带大。
故而朱常澄对这位大哥可谓百般听从。
“诸位,既然时辰差不多了,还请随我到王府赴宴。”
朱常澜挥手示意李定国等人离开,同时不忘告诫自家二弟道:
“至于常澄你,明天自己去长史司找郑先生令罚。”
.............
待众人吵闹着离开后。
原先负责留在原地,赔偿被撞百姓损失的仪卫们。
暗中又在庞千户带领下。
于北街一旁的某条深巷内聚拢。
“都记下了?”
“是!按殿下吩咐,所有和贼寇有过交流店铺都已做了标记,统共十七家,均是些生面孔。”
“分布呢?”
“多靠在内城这边,不过都是些背靠死路的偏僻位置,毕竟咱本地的店家可都不是好惹的,怎会平白把好位置让给外乡客商。”
“每人盯一个铺子,另来三五人附近假意巡夜。待会我还得按殿下吩咐出城一段时日,我不在后统一听李典仗的令。待时辰一到,就把这些贼寇一网打尽!”
交代完差事后,庞千户斟酌再三,决定还是补上一句:
“今儿个出趟的都是自己人,先前殿下交代的,还有今晚所见所闻之事,全给我烂肚子里!”
………
也亏得这北街不长,且离王府不远。
一阵紧赶慢赶之后,众人总算于戌时三刻时分赶到王府。
“还行先前在街上吃了点零嘴.....”
简单嘀咕两句后,朱常澄闷头就往府里冲。
而朱常澜则是在入门前,专门对李定国等人叮嘱道:
“各位弟兄,饭菜都已备齐,稍后有专人引诸位前去偏院。待我去主宴敬上一圈后,再来与诸位共饮几杯。”
“.....有劳世子如此大费周章,卑职等不胜惶恐。”
是时夜色已沉。
望着王府正门之后的百龙影壁,身后的起义军众人不自觉地感到脚下一颤。
这石壁上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龙雕。
竟在烛光照映之下尽显暴戾肃杀之势。
“.....走!”
看着手下如此胆怯,李定国低声怒吼着催促众人尽快入内。
其实,若是未来那位久经战阵、文韬武略俱全的李晋王。
定然不会就这般轻易入府赴宴。
但眼下这位李定国,时年不过二十一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
可谓锐利有余,但城府不足。
再加上不久前才立下旷世奇功。
其内心难免会有些许飘飘然之情。
而朱常澜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笃定这以老襄王为饵料的仓促之局能够奏效。
“既然二将军发话,管他刀山还是火海都得闯他一闯!”
见李定国发话,其余义军纷纷壮胆上前。
在遵照门房吩咐缴了手中兵器后,正式踏入这座前景莫测的王府之中。
当然,为防意外,各人另在亵衣内藏有一柄贴身短刃。
“二哥!”
刘文秀仍旧放心不下,继续上前小声劝阻李定国道:
“认了王府大门,咱们就找个理由撤吧,随便寻个棚子待到午夜,这地方呆着总有点......”
“莫慌,待会凭这身官皮和杨老儿署名的符令,让这世子引荐我去主桌敬上两杯。”
李定国淡然解释道:“且等我把这襄王还有本地要员认个一遍,免得待会连抓了谁都不知道。”
“二将军说的在理,真有啥好歹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宰了襄王,让皇帝老儿帮大帅除掉杨嗣昌。”
“就是,这府上尚在的仪卫不过二十来人,我看那襄王一家子.......”
悄声说话间。
起义军众人被引到王府东南角的后堂。
院门刚一打开。
一股略显呛鼻的腻香味道随之飘来。
“诸位军爷,可是让奴家好等~”
二十来名面覆轻纱、身着曼妙轻衣的异邦小娘子先后涌出,挽着众人直往院门走去。
其手上动作更是无比大胆。
“这....荒唐!”
饶是李定国这般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得满脸通红。
其余十余名起义军连忙护住自身衣物,生怕其中暗藏短刃露出。
而在众人身后。
刘文秀更是不禁发出一声哀嚎:
“咕.....二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