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朱常澜故作姗姗来迟之态,只身步入后堂。
一入院门,却是见得满屋狼藉。
假冒官军、孤身入城的豪胆义军们。
竟被这些泰西小娘子追的手足无措、鸡飞狗跳。
且不说李定国和刘文秀这两个刚过弱冠、未尝禁果的小青年。
就连其中满脸虬髯的粗糙汉子们。
也是被羞的满脸通红,只敢用手轻轻作阻拦状。
“我没记错的话,张献忠军是在建立大西之后,才开始变得行如禽兽、滥杀暴戾,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直至攻占重庆府前,虽说称不上与民秋毫无犯,但有左良玉这个类人生物衬托,倒也称得上义军二字。”
“其麾下军士,多是被迫流亡的自耕老农,在明末这个环境里,可以说是性压抑到极致的典型群体。”
“对上这些奔放如火的泰西女子,自是难以招架。”
一阵分析之余。
朱常澜注意到其中数人的动作,已然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看来义军们沦陷于温柔乡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
不过李定国倒是继续一脸板正地抗拒着。
“咳咳.....诸位娘子,还请稍安勿躁,且让众位兄弟宴饮过后再作嬉戏。”
见进门许久,众人仍无空理会自己。
朱常澜只得重咳几声,示意小娘子们暂且收敛一二。
随后,他又走至李定国身前。
只见这位少年将军害臊得满脸通红。
“把总兄弟,切莫怪罪,我料想尔等常年身处行伍之间,平日生活里定是寡淡无趣,适才安排这等游戏罢了。”
……………
半开玩笑着搀扶起李定国后。
朱常澜照先前约定,领着对方就往后厅正席走去。
待二人行至正席门前时,朱常澜故作神秘道:
“厅内烛光昏暗,皆因王上及府县诸公正在游乐之中,为的就是不让看清面孔。兄弟切记莫犯了这席间忌讳,敬酒时只需简单称呼‘大人’即可。”
“.....若是这般,敢问世子,大王殿下坐于何处,好叫我敬酒时行上跪礼,以免乱了礼数。”
听见此番言论,朱常澜倒也毫不遮掩。
直言主座正中、身形壮硕者便是。
李定国随即抱手回礼,紧跟仆人步入后厅之间。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位于其身后的朱常澜,却是露出一脸小计得逞时的表情。
“抱歉了李晋王,不过我这也算不得说谎。”
“毕竟按照父死子承的规矩,主座那位确实称得一声‘准’大王殿下。”
目送李定国凭借杨督师令使身份入席后。
朱常澜自行倚靠在院旁游廊之中。
在他左右,暗中还潜伏有数名仪卫。
毕竟他也拿不准,这李定国会不会突然暴走,于席上直接刺死那位“大王殿下”。
“那个废物饵料死了倒没啥,关键府里还有一队调来的护卫军士,得防止李定国被这些人稀里糊涂地围杀。”
朱常澜闭上双眼,凝神探听后厅动静。
除了时常传来的靡靡之音外。
倒也能听见李定国穿行席间,假意逢迎的吹捧之声。
未几。
又是一阵觥筹交错的叮咣之声响起。
欢声笑语间,李定国独自一人离席而出。
脸上尽是溜须拍马之后的疲惫。
“如何,把总兄弟。”
见襄世子殿下仍在屋外等候自己,李定国不禁心中一惊。
“殿下这般,可是折煞卑职了!”
“无妨,我只觉与把总甚是投缘,几番交谈之后不禁相见恨晚。”
朱常澜故作轻松地耸肩示意,邀对方随自己返回:
“本世子身为宗藩子弟,若无圣上旨意,终生不得离开这襄阳城半步,故而还想与把总多聊几阵,以求一窥各地山水人情。”
“若是这样........卑职虽说称不上博闻广识,但几年军旅下来,倒也称得上有个中经历。”
李定国见这世子殿下还算“坦诚”。
加之自己确实也需要一个“借口”,留在其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索性半遮半掩地讲述起自己于陕、蜀等地见闻。
心怀各异的二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句走聊起来。
可当李定国返回义军众人所在,推开后堂院门之后。
却见满地淫靡之状。
趁这位二将军离开之际
原先个个欲拒还迎的义军军士们终是久旱逢甘露,纷纷拜倒在泰西小娘子的石榴裙下。
“这帮泰西女子做事够利索,先前付钱嘱咐定要连番轮战,让这批人等腰软无力。”
“现在夜还未深,就已是这般模样,等到子时午夜怕不是连刀刃都握不住了。”
朱常澜看着满地散落的短刃,于心中打趣道。
凭良心论。
朱常澜其实不太想如此利用女性。
但考虑到事急从权,且此间女子皆非华夏子民,故而勉强行之。
而在他身旁。
李定国脸色早已是黑得发青。
一位暂无目标的小娘子,见这位英气少年去了又返,便主动上前试图勾搭。
“荒唐!”
可李定国,终究不是一般人等。
“奉令在外,怎可这般胡闹!”
斥退妓女后,李定国又是上前对着几名义军连抽数个巴掌。
“尔等再不速整衣冠,皆照军令处斩!”
不过在怒吼之余,李定国却是没有看到自家三弟的身影。
“文秀呢?”
“这....”
看着哑口无言、不知刘文秀去向的义军众人。
李定国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把总兄弟,消消气,这倒是我这个主人家考虑不周了。”
见李定国如此神态,朱常澜自知妓女一计已是不妥,只得示意众娘子暂且离府。
“稍后我派人送些热水前来,供这些军卒们好生冲洗一番。”朱常澜继续说道,“既然兄弟你不喜此道,何不先随我到近处登高夜游,以免污了双眼。”
李定国于心中细细斟酌一番后,倒也觉得此话有些道理。
与其留在这里看尽手下洋相。
真就不如随着这位世子前去高处登楼。
以赏夜为由略观四周地形,好做下步打算。
“.....卑职僭越了,得世子殿下如此赏识,又有这般相助,实在是有些惶恐。”
“把总言重了,你我何须这般客气。”
“其实并非卑职扫兴,只是这帮手下目无法纪,实在不能离开太远,不知世子殿下所言登高处所在何方?”
“就在王府东门外,沿城墙东南角攀上,有一高楼名曰仲宣,其来历颇有历史意蕴,登上之后更是能一览全城......”
如此又是一番假意吹捧之后,李定国随着朱常澜往王府东侧小门走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
庭院之内忽然又传来一阵搏斗声。
朱常澜看似无意吐槽一句道:“....看来今夜注定不太安生啊。”
等二人近上一看。
竟是朱常澄、刘文秀二人,正在假园之间互相对练。
两位兄长见状,互有默契一般暗中观察起来。
只见刘文秀脚下一阵生风,身形如诡似异般不断向前逼近。
其双手更是形如毒蛇,朝着对方肋下持续猛攻着。
而朱常澄却神色不慌,以肘骨坚硬之处持续防御。
如此一来二去,双方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没想到,福清郡王有如此身手。”
李定国轻声赞叹道:“虽说抚南攻势凌厉,可其杀招均被郡王以手肘拦下,如此下去若是体力耗尽.....”
又是一阵猛攻过后,刘文秀出招皆被拆挡。
可就在其气力耗尽、试图回转调息之际。
朱常澄抓住对方中线空挡,脚下猛然发力。
于刹那间,一记顶肘前冲向前轰去。
刘文秀见状。
连忙撤手回防以双臂交叉挡在胸前。
只听砰地一声!
结结实实挨下朱常澄这一击后。
刘文秀脚下一阵踉跄,整个人硬是被向后击退数步!
眼见出招得手。
朱常澄留下轻描淡写地一句“承让!”,抓起随身长枪准备离去。
而刘文秀却是满脸不服,试图与对方再战一轮。
眼见两人之间势同水火。
为免耽误今夜要务,朱常澜主动现身拉走朱常澄。
李定国见状,也只得紧跟上前。
一边规劝着“不可如此僭越。”,一边将刘文秀拉至旁边。
“常澄,你为何与这位兄弟在此互搏?”
“先前小弟按大哥吩咐正欲离府,偶然路过此处。不禁有些怀念过去随师傅练武之时,闲来舞上一阵长枪。”
眼看大哥亲至,原先还面带蔑视状的朱常澄立刻老实下来:“而后此人突然出现,直言想与小弟切磋一二,所以才变得这般....”
“这般倒也凑巧。”
待李定国与刘文秀交代完毕后。
朱常澜主动提出让朱常澄与刘文秀一同跟上。
“承蒙殿下盛情,可卑职这兄弟还有其他要事,需回去通知其他军士,故而得要稍晚些才能跟来,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无妨,那就我等先行,我命一王府家仆稍后为其引路即可。”
................
之后又是一阵复行。
三人终是在城门值守的刻意无视下,登上城墙东南一角。
于仲宣楼顶俯瞰满城夜景。
“卑职偶有听闻,称此楼之中藏有弇州山人所题仲宣楼记,今日未能得见,甚是遗憾。”
“兄弟所言书法佳作,前段时间被襄阳府以临摹为由取走,若是把总明日有空,稍后我从中疏通借尔一观。”
“承蒙殿下美意,只是卑职明日...恐怕就已无缘于殿下相见了。”李定国略带深意地说道。
确实,按原来的历史,再过一会我就要被你义父斩首了,自然是无缘再见。
腹诽之余,朱常澜忽见片片雪花自空中落下。
又是一刻过后,楼阁之外鹅毛大起,刘文秀也于此间冒雪入楼。
朱常澄见手下败将前来顿生兴致,遥唤城门值守送上一壶温酒。
并示意刘文秀再来与自己较量一番酒力。
看着自家三弟与同龄人之间相互闹腾,李定国神色之间难得带上了些许欣慰之情。
“看来郡王殿下不仅身手了得,为人倒也十分洒脱,竟能这般与民同乐,而非计较尊卑之别。”
朱常澜见李定国神态有异,连忙接话诱导道:
“士农工商者,无论贫贱富裕或是出身为何,皆为我大明子民。”
“身为帝胄之后,自当勉力为之,使得民有所生、必有所养,以护民安康为己任。”
“不过听把总兄弟所言,似是另有一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