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澜一行三十多人,就此浩浩荡荡地出发。
除却身旁六名仪卫亲信,以及十三位王府家丁之外。
其余还有府衙官员及王府女婢、内官等。
走出一阵后。
府衙委命的同行监督之人。
见銮驾两侧帷幔高挂,而世子身居其中满是百无聊赖之状。
故而特地凑上前去说道:
“殿下可知此行所去之枣阳县地,有何典故旧事?”
说话之人,正是前几日与薛千山拳脚互来却不落下风者
——久盼调令而不至的“准”河南巡抚张克俭。
“本世子久居王府,除这襄城之外,各县风土人情皆不甚了了,还请张大人讲授。”
“如是这般,下官僭越了,殿下将去处名为枣阳,汉时故名蔡阳,属南阳郡,乃是当年后汉光武皇帝籍贯之所在....”
客套性地应付了一句,结果这位张克俭反倒是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朱常澜也只得面带微笑地听着一连串的废话文学。
虽说这小老头先前确实让自己有些下不来台。
可朱常澜事后一想,倒也算是能理解一二。
毕竟,这位张大人之前行将升迁为河南巡抚。
人员确实已经内定,旨意终究还是未宣。
这么关键的时间点上。
自己却假意操练,实则调兵炮战贼寇,又致使多名军士死伤。
有此番事由。
若是张克俭被人趁机弹劾,多少也会被追究一个签核不严。
届时这巡抚之位恐将不保。
对比一下就相当于.......要是哪天临到我能升任省X书记,结果手下分管部门突然出了安全事故,没准都想拿刀砍人了。
腹诽之余,见张克俭讲座仍有滔滔不绝之势。
朱常澜便看似客气地回拒道:
“听闻张大人一讲,本世子倒也知晓本地人情旧事,甚是感谢。只是此番路去舟车劳顿,还请张大人莫要劳神。”
“.....既然殿下兴致缺缺,臣就不再叨扰。”张克俭转而又说道,“不过臣还是想劝告一句,愿殿下勿复当年福藩查田之旧事。”
“此番本世子乃是照旨行事,自有圣命旨意背书,不过还是谢过张大人此番提点。”
待张克俭驾马离开后。
朱常澜便直接将车驾窗帘全数关上。
表明自己将要休憩少许、他人勿扰。
“这老小子,是在用福王查田一事的结果警告我?还是说单纯让我不要掉以轻心?”
不过还没等朱常澜“休息”多久。
他自己反倒在车驾里有些吃不住了。
由于这古代马车一无悬挂减震,二无橡胶车胎。
行驶在夯土路面上可谓颠簸不止。
朱常澜毫不怀疑,要是就这么颠去枣阳,自己没个两三天怕是出不了门。
“难怪满清一朝乾隆搞个千叟宴,却是让好多老头在路上被车马颠死,晃成这样谁吃得消?”
“而且张克俭这家伙的话......”
出声叫停车马后,朱常澜自行走下銮驾,喊上数名仪卫准备乘马先行。
夯土驿路两旁,皆是山林小道。期间树木茂密、山路弯曲,着实令人无法看清究竟通往何处。
见世子妄自停辕,肩负监督之责的张克俭,自然是要上来规劝一番。
不过为了不再坐进那要他老命的马车,以及尽快赶去枣阳查封田亩造册。
朱常澜可以说是油盐不进,坚决要率领仪卫家丁骑马先行。
“殿下还请三思考,这前几日贼寇才刚退去,若是殿下单骑脱队,万一横遭不测可该如何是好?”
无视着张克俭的劝阻。
朱常澜转身从銮驾上,将本是用作仪仗使用的猎弓取下。
明代科举除八股之外,还会考察五事,这其中就有射箭一项。
记忆里面原主曾经也想过去报考科举,可惜亲王一级不被允许参加宗科,只得作罢。
不过这一手射艺,倒是从未荒下,光是靠这身体的肌肉记忆,大概也能射个八九不离十!
把玩片刻后。
朱常澜听闻一旁山道草林之间,似有活物动静。
定睛一看,发现有一团黑影于其中穿行。
随即弯弓搭箭,朝着目标一箭射去!
咻!
箭矢破风空鸣,力道十足。
随后咚地一声,直插进一旁的树干之上。
嗯....就是这准头稍差了些。
至于先前那坨黑影,大概是什么野兔田鼠之类的动物。
被这番动静惊吓到后,噌地一声就没了踪影。
记忆只是记忆,还是得上手实操.....这弓箭的曲线轨迹有些难掌握,而且提前量也没找好。
下发做些调整,应该就大差不差了,毕竟这具身体的底子还不错。
于心中给自己射猎失误找补几句后。
朱常澜又如没事人一般,举着弓箭向张克俭示意。
“张大人可看见?本世子连这三石之弓都可拉开,更遑论前线还曾与贼军次首搏杀,可不是大人所担忧的那般柔弱无力。”
“这....”
张克俭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那就如是这般说好,本世子先带人赶去辖县,张大人统领细软物资随后,若是大人到了枣阳却未见我,直按圣上口谕将我拿罪便是!”
随后,朱常澜纵身一跃,直接上马。
而其余本在队伍里的仪卫家丁们见状,也纷纷轻踢坐下乘马脱离行列,赶来自家世子周围。
可朱常澜明显没考虑到一点:
这张克俭之所以在本地府衙之中人缘不好。
就是因为他这一幅软硬不吃的倔牛脾气。
“饶是这般,就只有请殿下恕罪了。”
语毕,张克俭转身来到一位仪卫身前。
噌地一声抽出其腰间的雁翎刀后,径直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下官受上差委托,奉圣命监督殿下,若是殿下着实想单独行动,请先斩下官!”
“不是我说你....!”
只见这张克俭手上不断用力,刀刃真就浅浅没入其脖颈表肉之内。
这老小子来真的?
罢了,算我怕你了!
轻叹一口气后,朱常澜走到张克俭身前附耳说道:
“张大人,稍后随你一千贯钱,可否行个方便?本世子着实不想坐这鸟什子马车了。”
“殿下何出此荒唐言论?!!我张克俭向来为官坦荡,绝不受此钱财!!”
“得了啊,别起高调,之前取调令文书的时候,你不就收了本世子两千贯钱吗?。”
此言一出,张克俭一脸“荒唐”的表情,和朱常澜大眼瞪小眼起来。
“两千贯钱?下官何时收受过此等贿赂?!!世子殿下为何要污我清白!!!”
“那文书,分明是薛千山这泼皮在我府上胡搅蛮缠,本官着实嫌他聒噪且确定是王府调兵操练,适才签核署名。”
“何来这两千贯钱之说!!!!”
看着眼前这位信誓旦旦的张倔牛。
朱常澜心里顿时想明白了此间缘由:好你个薛千山!!
............
这之后,因自觉理亏,加上张克俭着实宁死不退,朱常澜只得跟其稍作妥协:
“不坐銮驾,我自随行骑马。”
饶是这般。
一行人紧赶慢赶,自早上辰初出发,直到下午申末才抵达枣阳县郊的进贤郡王府。
“这就是老四日后要就藩的地方吗...”
腰酸背痛地走下马后。
朱常澜一边命令婢女内官们清点打理随性物资。
一边打量起这栋刚完工不久的郡王府邸。
跟襄王府相比,这套郡王府可谓小了不少。
不仅其中没有山水假园。
就连门楼、前方、正殿等核心建筑也小了不少。
至于厢房后厅,更是为数寥寥。
仅目前莅临新房的这一行几十号人,恐怕都要相互挤着才能睡下。
当然,身为世子的朱常澜自是一间独居。
“而且郡王府不在县城之中,也就意味着朱常淦就藩后,若未经礼部核准,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小小府邸之中,不得走出大门半步。”
“按他那个性子,日后倒是要难熬了。”
或许是为原主肉体所影响。
恍惚之间,朱常澜竟也担心起自己的弟弟们。
不过还没等他惆怅多久。
门外忽然传来几名新进婢女的惊吓声。
朱常澜领着一干仪卫赶去
但见门外飞奔来一名家丁。
其人浑身上下皆是裂伤,脸上更是滴沥沥地流着鲜血。
“世子殿下!!!小人是昨日随庞仪卫先行的府上私仆,有要事禀告!!”
见对方身受重伤,却还执意要向自己行礼。
朱常澜直接一把将其扶起说道:“先不要拘泥于此,速说何事!!”
家丁抹了把脸上鲜血,直接讲明来意:
“早先庞仪卫领着小人等,前去福藩王庄上粗略探查。”
“本想着那些佃户与小人等相安无事,庞仪卫便令其余仪卫分队令着家丁,同时往各处探查。”
“可没成想,庞仪卫与小人一靠近枣阳县城地界,就遇到一众泼皮无赖。”
“其人手中持有各种兵械,二话不说上来就围殴我等。”
“庞仪卫怕伤及本地士绅家丁,故不敢以刀自卫,只得用一双拳脚御敌。”
“但对方却毫无顾忌连下死手,等庞仪卫抽刀搏杀时,却又因身上旧伤气竭被擒,”
“小人则是庞仪卫在被擒前,拼死砍杀出一条退路,让小人赶紧回来报信!”
“殿下!还请速.....”
未等家丁讲完,朱常澜立刻命随行仪卫佩刀骑马,准备赶去搭救。
而后又命一众家丁结阵护院,若有人试图强闯可直接搏杀之。
.............
跟着家丁所指道路,朱常澜等策马急弛。
虽说此行确是为搭救庞仪卫。
但朱常澜心里,却也想到了另一重利害:
这些地痞恶徒,保不齐就是某个侵田士绅的家仆。
若是能够抓住几个,擒回去重刑审问,没准能从中挖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只要能拿住把柄,威胁到关键人物。
日后就能有利于我把控、挪用这两千亩福藩王庄!
一想到这,朱常澜就更是按耐不住,命众人继续加速。
故而出动还不到两刻。
众人就已赶到事发田亩。
只见恶霸地痞仍在原地施暴,而庞仪卫更是被揍得奄奄一息。
其身上象征王府仪卫身份的蓝色锦袍更是血迹斑斑。
策马停下后,一众仪卫立刻拔刀上前并呵斥道:
“此人乃襄王府属官,尔等宵小,还不住手!”
见有救兵赶来,地痞们转而就将一柄短刀架在庞仪卫脖子,满眼挑衅地看着朱常澜。
“哪来的小白脸,长得如此细皮嫩肉,还不快快下来,用你那白尻给爷败败火!”
“放肆!胆敢对世子殿下口出诳语,定叫官府判尔剜眼抽舌之刑!”
“世子又如何?此番地界,唯有爷爷说了算!”
“好大的口气,襄阳可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
朱常澜听见这话,当即令仪卫上前压阵,同时不忘抽出身后猎弓。
可还没等仪卫动手。
众恶霸却是立刻站作一团,并庞仪卫围在正中。
“没听清吗?叫你过来给爷爷败败火!”
一个地痞持刀从庞仪卫肩上剜下一块血肉,怒吼着向朱常澜挑衅。
至于外围其他恶霸。
则似要与众仪卫拼命一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哨棒柴刀。
怒骂着不许王府之人靠近。
“咱管你是什么王府鬼府的,这是咱家老爷的地,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
咻!
见此处泼皮竟如此放肆。
朱常澜立于马上,直接就是一箭射出。
由于双方距离间隔不远,箭矢轨迹尚未成曲抛状。
故而倒是射得还算精准。
“啊啊啊!”
被朱常澜射中右肩后,泼皮立刻瘫倒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杀人了!!!官差杀良民了!!!”
其余恶霸见状也是突然发难,期间更是有人想趁机往庞仪卫身上招呼。
咻!
咻!
见对方似乎准备顽抗到底。
朱常澜便彻底放弃交涉处理,抬手又是两箭射出,毫无废话!
只见意图向庞仪卫行凶的二人应声中箭,一如前者一样满地打滚。
“有毒!这箭上有毒!”
“烧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好痛!!!!”
其余仪卫趁机挥舞着雁翎刀,前压冲杀进去。
终是成功将庞仪卫抢了出来。
而朱常澜则稳居于后方频频拉弓,盯着落单地痞挨个狙射。
箭矢之上,更是附有一层淡红色之物。
“众仪卫听令,除领头之外另留三个活口,其余全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