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昨夜泰西小娘子一事,还没来得及谢过吴娘子。”
要命啊,有点应付不来她。
朱常澜借口邀请对方共赏远处城墙灯火。
一边掩饰着尴尬。
一边向旁稍稍让出数步。
城楼之下,还有一名坊间丫鬟在马道旁候着。
来的还挺匆忙,就带了贴身婢女吗.....
作为一个健全男性,朱常澜自然也是有七情六欲。
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位高挑清雅的可人儿。
什么“这是原主的老相好,我这么平白无故继承好感会不会有点不厚道”之类的想法。
他朱常澜是一点也没有。
不过比起胯下那点子事。
更让他觉得有些不好处理的,则是这位吴娘子本身太过敏锐。
其人作为对岸九街十八巷赫赫有名的头牌清倌人。
既无法靠出卖肉欲来笼络贵客。
自然就得练就一身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本事。
尤其是靠得一手诗词、一嗓歌喉以及一身舞姿。
幼时就为歌舞坊大嫲嫲所喜,后收为义女。
近年逐渐接手一些日常事宜。
记得那时,朱常澜刚穿越来不过数日。
为熟悉周遭人际。
他曾按照预定行程,曾与吴娘子泛舟于城东荷花渡上。
可一番游览下来,这位吴娘子却是口出惊人道:
“世子今日,可是有些不太一般,难不成是癔病仍未消退?”
连老头子和自家弟弟都看不出来,这女的居然能感觉得到?
自那以后,朱常澜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吴娘子。
至多只以书信联系。
毕竟有癔病这个借口,加之后来筹备春耕大典,故而也是说得过去。
“昨夜听闻贼人袭扰王府,奴家这边还为世子祈福好久。”
城楼灯火之间。
吴娘子细细整理着未及细缕的发髻。
“倒是后来担心不下,想出坊探查,却为嫲嫲拦下。”
“说世子正在文昌门上大显神威、炮轰贼寇,好不英雄气概,适才放心下来。”
“今日闻殿下于此处赈济施粥,仓皇出门而来,终是难得见到殿下一面。”
言语之中,似带有些许闺阁娇嗔。
“殿下已有好久没来与奴家合奏而鸣,莫不是昨夜为泰西小娘子所迷倒了。”
“吴娘子言重了。”朱常澜说道,“昨夜炮战彻宵,后又有府衙诸事困扰,今日还得赈济,在下着实抽不开身罢了。”
“这奴家亦是知晓,不过小小戏言罢了。”
吴娘子微微一笑,侧身轻靠于城墙,满是轻松闲乐之态。
适时又是一阵江风吹来,伴着天上稀薄的月光,两人都不禁有了些许寒意。
“先下去吧,我上来只是为了略扫一眼夜市灯火,估算下走水街巷几何。”
沿着马道走下城墙后。
朱常澜原本打算就地告别,回府处理其他事务。
话还没来得及开口。
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城门外港口上奔来。
“小姐!嫲嫲快急死了,城里刚闹了贼寇,你怎还来这对岸。”
只见又有一个婢女连走带呼。
试图劝吴娘子尽快乘船归坊。
可等她靠近一看,才发现在昏暗火光下。
竟还站着一位王府世子。
连忙行礼致歉道:
“世...世子殿下!民女僭越了,不知吴娘子是在陪侍殿下.....”
“无妨,我本就准备......”
本想借口走人的朱常澜。
看着眼前这个刚卖入坊间的婢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开口另问道:
“......近来坊里可有新进顶老茶壶?”
“世子?”
吴娘子侧着脑袋,满眼疑问地看着朱常澜。
作为原主的红颜知己,她素来知晓这自污假淫之事。
且两人相识至今。
吴娘子确实未见朱常澜有寻访娼妓之行为。
“娘子误会了,母妃冥寿将近,适才想新买几名婢女,专司照顾母妃灵位。”
“殿下着实有心。”
吴娘子想了一下,上前行礼邀约道:
“如是这般,殿下可愿与奴家同往对岸坊间,届时让嫲嫲推荐几个手脚灵活的婢女。”
“况且....这些新入坊的顶老,多半是要送去平康坊,能为殿下购入王府,也算是能有个好去处。”
..........
夜阑小灯,孤舟泛江。
乘着九街十八巷的游船。
朱常澜跟着一众女子来到汉江对岸之樊城。
乃是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之地。
因其城池起于平原、无险可据。
与对岸那“铁打”一般的城墙相比。
可谓城防孱弱,极易攻破。
故而得了“纸糊”这一劣名。
“七八日未来此地,纵使倒是坊间依旧热闹。”
朱常澜步行于其中。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宛如常客一般直往歌舞坊中。
这所谓九街十八巷。
乃是联通樊城九门二十二港。
堪称曲径连环、幽暗难识的商街市井之地。
由于襄阳北街毗邻府县衙门,对其中商贾要求甚高,不得私买腌臜玩意。
故而导致一些未获官府许可的鱼龙混杂之徒。
自发齐聚于汉江北岸。
根据各自行当,形成了这大大小小九大街区。
如瓷器街、铁匠街、打铜街、炮铺街、篾匠道子、麻鞋弯等。
各省行商更是纷纷于此兴建商馆。
其商贸之繁荣,早已远超南岸。
“不过....人口一多,再加上官府放任,久而久之,就有些见不得人的行当扎根于此了。”
朱常澜路过平康坊时。
听闻其中夹杂着各地方言靡靡女音,不由得于心中鄙视起来。
此坊中,大抵都是些被拐卖至此的无知少女。
为坊间龙头所胁迫,只得出来卖肉接客。
待其年老之后再扔出坊去,任其自生自灭。
期间,偶有醉酒嫖客。
见吴娘子美貌想上前寻衅一番,全被王府仪卫三两招打翻在地。
“招子都给爷放亮点!吴娘子久侍世子殿下,尔等泼皮安敢造次?!!”
无视着眼前发生的骚乱,朱常澜领着吴娘子一行快走,终是来到这歌舞坊。
“见过世子殿下!”
刚一入内,就见三坊龙头齐聚于主厅,向朱常澜行礼拜见。
“诸位请起,都是老熟人了,无需这般行大礼。”
由于先前已经放出话来。
称王府想要买上一批新入坊的完璧丫头,回去做已故王妃的婢女。
歌舞坊吴嫲嫲为伺候好这位大靠山,早早就清了场。
另还将平康坊王虎、诗乐坊林仙儿一并寻来,在此候着。
“世子殿下这边请,先前小婢赶来通报,特地将殿下常用包厢清扫一番,另焚有檀香,若殿下不急,可先与老身家这吴丫头....”
“舞乐之事就免了,先前吴娘子陪本世子于城楼散心过,身上相比有些着寒,先让小娘子回闺歇息。”
打发完吴嫲嫲后,朱常澜领着仪卫,于正厅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下。
吴嫲嫲见状,立刻亲自上前添了几杯热茶水。
而后,王虎、林仙儿二人纷纷上前,开始向这位世子大爷推销起各自坊内新进的人儿。
“先看婢女吧,王坊头,你这近来可有什么新入女子?”
“看殿下这话说的,眼下时年岁凶,穷苦人家卖儿卖女都属常态,我这前几日刚收了几批,今个重点挑了几个长相还行的,送来供殿下一看。”
朱常澜继续问道:“可是本地人家。”
“对对对,都是本地襄阳府人士,家里乃周边辖县农户,家里糟了变故欠了银钱,适才把女儿送来抵债。”
朱常澜也不再废话,直接示意王虎将人带来。
“王虎,江湖诨号老八,这么近距离一看,倒也算是人如其名。”
腹诽之余,朱常澜于心中对此人又戒备了几分。
照宋仪卫先前曾提及府内各官龌龊之事。
这王老八,其实乃是知府大人的某位远房旁侄。
未几,约有十七八名满眼泪痕、强作笑脸的少女走入,向着朱常澜行礼。
看着确实可怜....
朱常澜假借检视,令其余坊头暂时避开,而后上前与少女挨个详谈起来。
当然,大部分问话的内容,都是旨在遮掩。
他想要问的关键之事,其实只有一件:
“家中遇难欠债,可曾向这平康坊贱卖过名下田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