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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不解啊,为什么不让臣向之前在京城做的那样直接抄家?”

“陛下,您是没看见,光是那个姓范的他们家用的毯子都是波斯最好的面料,贡品也就那样了,咱们的番记抄录的光是他们钱庄放出去的印子钱就达百万之巨,这可是……”

段风说这话的时候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哎,段爱卿这你就不懂了,这个治大国啊如烹小饪,不能操之过急,抄家虽然能解一时之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需要这帮人来管理天下,不能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让他们怕了,惧了,疼了,自然也就行了。”

“啊?”段风张大了嘴巴面带尴尬的挠了挠头。

“光是他们将生铁贩与建奴一事就够杀九族的了!”显然他依然为此耿耿于怀。

“杀是要杀的,但不能全杀,也不能由咱们来,要从内部分化!”

“陛下……能否……”段风只觉得更绕了,不断冲着王承恩的方向递出求救的眼神但后者显然没有搭腔的意思,只是弓身站着,面上挂笑,微微点头。

“王大伴,我记得这个田生兰是几人之中资格最老的吧?虽然范永斗是明面上的行首,但是田生兰私下里也很活跃啊。”

“奴婢明白了,已经在着手办了!”王承恩立刻会意,同时将面前的杏仁干递到了崇祯的面前,“就按皇爷的意思去办,从家族内部入手,就算真的要动刀子也不是咱们的人动!”

——

街面被仆役扫得不见一丝积雪,露出底下平整的青石板,车马粼粼,往来皆是华盖锦帷的暖轿或装饰考究的马车。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熏香、热腾腾的点心油香,以及从一座座深宅大院门缝里溢出的、暖融融的炭火气息,顽强地对抗着城外的肃杀严寒。

这条街,人称“八宝街”,盘踞于此的,正是以“锦州八大家”为首的晋商巨贾。他们依靠着朝廷在辽东庞大的军需供给和无孔不入的关内关外贸易,在战争的夹缝里,将财富堆砌得如同这街上的积雪,一层又一层,冰冷而厚重。

其中,尤以田家的宅邸最为扎眼,门楼高耸,五间三启,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鎏金铜钉在阴沉的冬日里依旧反射着逼人的光芒,一对石狮踞守门前,威猛狰狞,睥睨着过往的卑微行人。门楣上悬挂着御笔亲题的“忠勤世泽”金匾,在晦暗的光线下,那四个字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田府深处,与正院主宅那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的喧嚣相比,西北角的一处小院如同被遗忘的冰窖。

院门狭窄,门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败的木色。院中一棵老槐树枯枝嶙峋,在寒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更添几分荒凉。这便是庶长子田宗源与其生母柳姨娘蜗居的“栖云院”。

厢房内,寒气无孔不入。窗纸糊得再厚,也挡不住那阴冷的湿气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在墙壁和家具表面凝成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霜花。

屋角一只小小的炭盆里,仅余几块早已燃尽的银骨炭灰烬,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热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混杂着挥之不去的阴冷霉气。

田宗源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袖口和领口已经磨得有些发亮。他坐在一张硬木方凳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对抗这满屋的寒意。他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盐铁论》,纸页泛黄,墨迹深沉。

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越过冰冷的书案,忧心忡忡地投向房间内侧那张挂着旧青布帐子的木床。

帐子里,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是从残破的风箱里硬挤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粘稠痰音,每一声都耗尽力气,又引发下一轮更剧烈的喘息。

柳姨娘蜷缩在厚棉被下,身体随着咳嗽剧烈地起伏颤抖,露在被子外的一张脸蜡黄枯槁,眼窝深陷,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每一声咳喘,都像钝刀子割在田宗源的心上。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柳姨娘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几乎喘不上气。

田宗源猛地站起身,几步抢到床边,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焦灼。他掀开帐子一角,一股更浓重的药味和病气扑面而来。

他熟练地一手扶住母亲瘦削颤抖的肩背,一手在她枯瘦嶙峋的胸前轻轻拍抚,试图帮她顺气。入手处,隔着单薄的衣衫,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痛。

“娘,慢点,慢点喘……”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竭力维持的平稳,“药快熬好了,喝了药就能好些。”

柳姨娘艰难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无力地抓住儿子冰冷的手腕,冰凉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破碎得像漏气的风箱:“源……源儿……冷……骨头缝里……都……都像冰锥子扎着……”

田宗源心头一紧,那寒意仿佛也顺着母亲的手指钻进了他的血脉。他立刻扭头,朝着门外扬声喊道:“巧儿!巧儿!”

门帘被掀开一道缝,一个穿着半旧夹袄、冻得鼻尖通红的小丫鬟缩着脖子怯生生地探进头来:“大少爷?”

“炭!今日份例的炭呢?”田宗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屋里冷得像个冰窟,姨娘怎么受得住?去,立刻到内院管事房催要!就说我说的,再没有炭火,姨娘若是冻出个好歹,我田宗源虽是个庶出,也要去问问父亲,问问夫人,田家是不是连几块炭都供不起了!”

巧儿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小声道:“回……回大少爷,奴婢……奴婢刚才去了,管事房……管事房的李管事说……”

“说什么?”田宗源的眼神锐利如刀。

巧儿吓得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李管事说……说夫人那边小厨房这几日要蒸点心待客,各房各院的份例炭火……都要……都要紧着那边用。咱们院子的……还要……还要再缓两日……”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田宗源的脚底直冲头顶,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紧着夫人那边蒸点心待客?这拙劣到令人发笑的借口!分明是那正房里的田崔氏,嫌他们母子在这府里碍眼,变着法子地磋磨,连这点活命的炭火都要克扣!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刺痛勉强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戾气。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他不能发作,尤其不能在母亲面前发作。他缓缓松开拳头,对着惊恐的巧儿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冰冷:“知道了。你下去吧,再去小厨房看看药熬好没有。”

巧儿如蒙大赦,慌忙退了出去。

田宗源转回身,重新坐到床边的方凳上,看着母亲因为寒冷和病痛而更加痛苦扭曲的脸。他沉默地伸出手,将母亲露在被子外冰冷的手小心地塞回被子里,又把被角仔细地掖紧。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柳姨娘浑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儿子,那目光里有痛苦,有绝望,更深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浓得化不开的歉疚。

“源儿……是娘……拖累你了……”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若不是娘……你……你也不至于……”

“娘!”田宗源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您别胡思乱想。儿子在,天塌不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母亲憔悴的脸上,那份坚定如同磐石,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炭火的事,儿子自有计较。您安心歇着,养好身子最要紧。”

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守着病榻上生命之火摇曳的母亲。

窗外,风声更紧了,呜咽着拍打着窗棂,仿佛无数冤魂在哭诉这深宅大院的冰冷无情。炭盆里最后一点灰烬也彻底冷透,连那点微弱的红光都消失了,厢房彻底沉入一片刺骨的、绝望的灰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外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禀报,是门房一个叫小栓子的年轻仆役:“大少爷,府门外……有人找您。说是……说是京里来的,姓王。”

田宗源眉头一蹙。

京里?姓王?

近日城内几大商号闹出的动静不小,难道有人还在盯着田家?

他站起身,整了整那身半旧的棉袍,对母亲低声道:“娘,我去去就回,您先歇着。”

他快步走出栖云院那破败的院门,穿过几道回廊。府内其他院落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竹管弦和说笑声,那暖融融的光影和喧闹与他周身浸透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走到靠近府门的一处僻静小偏厅,那里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偏厅里,一个穿着深灰色不起眼棉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门站着,身形瘦削,站姿却异常挺拔,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灯光下,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肤色略显苍白,眼角和嘴角有着深深的纹路,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目光扫过田宗源一身半旧的衣着和眉宇间尚未散尽的忧愤,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异常:“田宗源?”

“正是在下。”田宗源拱了拱手,心中警惕更甚,“不知阁下是?”

灰袍人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封着火漆、没有任何署名、质地却异常精良的桑皮纸信封,递了过来。“田公子不必多问。此信,看过即毁。”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明日午时三刻,城西‘三味茶楼’,二楼临街雅间‘听雪轩’,有人等你。”

说完,竟不再多言,也不等田宗源有任何反应,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径直走了出去,脚步轻捷无声,眨眼便消失在偏厅外的阴影里。

来去如风,神秘莫测。

田宗源握着那封尚带着对方体温的信,站在昏暗的偏厅里,心头的疑云翻滚得更加剧烈。

他犹豫片刻,快步走回栖云院自己的卧房,反手闩上门。屋内同样冰冷,但他已顾不得这些。他坐到桌前,就着油灯昏黄的光,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质地的素笺,上面是几行筋骨遒劲、锋芒内敛的小楷:

“田氏宗源台鉴:”

“令尊与八宝街诸公,行商辽东,心系关外,往来奔波,劳苦功高。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关外军需,屡屡迟滞,价昂质劣,所耗国帑,触目惊心。其中关节,圣心甚忧。”

“闻君虽庶出,然才干卓绝,尤擅工造营造之术,精于筹算,更兼孝义,乃璞玉蒙尘。今工部虞衡清吏司,恰缺一实心任事、明察秋毫之员外郎(从五品),主理军械营造、物料核验。”

“此位,乃陛下亲点,望君莫负圣恩。明日午时三刻,三味茶楼听雪轩,恭候大驾。成与不成,皆在君一念之间。”

“内廷司礼监秉笔王承恩手书”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日期,但那方小小的、鲜红的“内承运库印”钤记,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田宗源的心头!

“王承恩……司礼监秉笔……陛下亲点……工部员外郎……从五品……”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他耳中嗡嗡作响。他捏着信纸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深处炸开,瞬间冲垮了四肢百骸里盘踞的寒意,直冲头顶!

工部员外郎!从五品!那是他田宗源——一个被家族鄙弃、被正房苛待、连炭火都保不住的卑微庶子——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位置!是无数寒窗苦读的士子皓首穷经也未必能企及的清贵京官!更是他田家,纵有泼天富贵,也永远无法用银钱买到的通天之路!

王承恩……崇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他代表的,就是紫禁城里的那位天子!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圣心甚忧……所耗国帑,触目惊心……其中关节……”田宗源死死盯着信上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父亲田生兰,还有八宝街那几家……他们做的那些生意,那些与关外不清不楚的勾当……原来,宫里早就知道了!而且,已经震怒!

这哪里是橄榄枝?这分明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是皇帝要借他这个被家族边缘化的庶子之手,去撬开八宝街这看似铁板一块的堡垒!是让他去当一把扎向自己父亲、扎向整个锦州商帮心脏的尖刀!

“成与不成,皆在君一念之间……”

田宗源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巨大的狂喜与更深的恐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绞紧,再绞紧!

他仿佛看到了母亲蜡黄枯槁的脸,听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看到了正房田崔氏那刻薄而倨傲的眼神,看到了内院管事李贵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他更看到了父亲那张在生意场上精明强干、面对嫡庶纷争时却总是沉默回避的脸……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最终定格在信笺上那方鲜红的“内承运库印”上。那红色,刺目得如同燃烧的火焰,也如同淋漓的鲜血。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所有的迷茫、挣扎、恐惧,在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后,终于看到唯一一条生路——哪怕这条生路是用至亲的血肉铺就——所爆发出的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不再犹豫,将那张薄薄的信纸凑近油灯跳动的火焰。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角,迅速蔓延开来,将那几行决定命运的文字吞噬,化为片片带着火星的灰烬,飘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火光映亮了他苍白的脸,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幽深的寒潭,和潭底燃烧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翌日,午时三刻。城西“三味茶楼”。

听雪轩雅间内,暖意融融。上好的银霜炭在精致的铜胎珐琅火盆里静静燃烧,散发着松木的清香。

王承恩换了一身低调的深青色锦缎常服,坐在铺着厚厚绒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雨过天青的官窑瓷杯,杯中是色如琥珀的君山银针。

他垂着眼,似乎在专注地欣赏着杯中茶叶的沉浮,神态平和,与昨日那灰袍人的冷硬判若两人。

田宗源坐在下首,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他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深蓝色直裰,虽然料子普通,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昨日那个被冻得脸色发青、满腹怨愤的庶子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沉静、带着一种近乎刻板审慎的青年。

“公公明鉴,”田宗源的声音平稳清晰,条理分明,“锦州军需,大宗无非粮秣、布匹、药材、军械、火器火药几类。粮秣一项,主要由城东范家、王家把持,从山东、河南等地采买,经大运河至天津卫,再转海运或陆运至宁远、锦州。其间损耗,账目上多报三成已是惯例,实则虚报、以次充好、勾结沿途官吏克扣,实耗恐在半数以上。尤其去年秋粮,范家运抵锦州仓的米,霉变者十之三四……”

“布匹药材,则由城南李家、靳家经手。李家号称专供苏杭上品棉布,然实际运抵者,多为河北、山东次等粗布,以药水漂白增厚,初看光鲜,经冬一冻,脆如薄纸,兵士怨声载道。靳家药材,辽东道地参茸自是稀缺,然常用之柴胡、黄芩、金疮药等,常以陈年旧货、或药力不足的劣品充数,甚至混杂泥沙增重……”

他语速不疾不徐,如数家珍,将锦州八大家各自把持的生意链条、惯用的舞弊手段、勾结的环节、虚报的数额,一一剖析开来。

没有激烈的控诉,没有情绪化的渲染,只有冰冷、精确到令人心头发寒的数字和细节。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八宝街表面光鲜的锦袍,露出内里早已溃烂流脓的疮疤。

“……至于军械火药,”田宗源的声音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王承恩手中那盏纹丝不动的茶杯上,语气更加凝重,“此乃国之重器,亦是利润最巨、风险最高、牵涉最广之处。火器由城西常家总揽,多从佛山、澳门购入佛郎机炮、鸟铳。然常家购入者,多为西洋淘汰之旧货,或澳门葡人私下翻新之品,价昂数倍。更甚者,其与工部军器局某些吏员勾结,将新造之鸟铳、火药,以‘次品’、‘损耗’之名报损,实则偷运出库,辗转流入……关外。”

“流入关外”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雅间里。

王承恩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终于抬起眼皮,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田宗源脸上,像两道冰冷的探针。“关外?”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是,公公。”田宗源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晚辈虽身处边缘,但家中工坊偶有承接常家外包之铳管打磨、火药分装等差事。曾亲见其管事,将成箱标有工部印记、品相完好的鸟铳和火药,深夜运出城外,交接之人,口音……似辽东建州。”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隐秘,晚辈亦只是窥见一鳞半爪,并无实证。但常家以此牟取暴利,十倍于寻常军需,当是确凿无疑。”

王承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越发幽邃冰冷。他将手中一直没喝一口的茶杯轻轻放在紫檀木小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很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田公子洞若观火,心思缜密,更难得有一份忠君体国之心。”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放在几上,推到田宗源面前。

那是一份吏部签发的告身文书。

“工部虞衡清吏司,员外郎,从五品。”王承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玉坠地,“即日生效。田公子,不,田大人,陛下知人善任,望你莫负圣恩,尽心王事,肃清积弊。”

田宗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份文书上,那朱红的印章,那工整的“田宗源”三个字,像有千钧之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双手微微颤抖着,极其郑重地拿起那份文书,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和未来。

“臣,田宗源,”他站起身,对着王承恩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叩谢天恩!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不负公公提携之德!”

王承恩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赞许,又像是对棋局落下一子后的了然。“田大人请起。”他抬了抬手,“锦州水深,万事谨慎。该动的人,该查的事,不必畏首畏尾。宫里,”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

田宗源心头一凛,再次躬身:“宗源明白!”

王承恩不再多言,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象征性地沾了沾唇。“去吧。锦州城,该变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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