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中海时,马尔科一行人终于望见了十字军的营地。远处的平原上,数千支火把如星辰般闪烁,将暮色撕开一道璀璨的裂痕。
“真是个严谨的营地布局。”乔尔乔眯起眼睛。营地清晰地分为三个区域:中央簇拥着最密集的火光,猩红色的王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东侧内陆方向是连绵的营帐,士兵的喧哗声隐约可闻;而西侧海岸线只有零星火把游动,想必是辎重马厩所在。
这一路出奇顺利。贝都因向导带着他们穿行在海岸线与沙丘之间的隐秘小径,一路上完全没有遇见萨拉森的袭扰部队,沿途只发现几处熄灭的篝火——焦黑的木炭上还留着马蹄印的形状。
“站住!”阴影中突然冲出几名重装骑兵,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但在看清圣殿骑士的白色罩袍后,为首的骑兵立即收起武器,简单盘问后就带他们进入了营地
穿过三道防线时,马尔科暗自赞叹:最外层是两人高的尖木栅栏,中间环绕着三米宽的壕沟,巡逻队举着火把来回穿梭,连一只野兔都休想潜入。
当侍卫收走他们的佩剑后,叔侄二人被引向营地中央。那座高耸的红色帐篷上,金线刺绣的英格兰双狮纹章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帐前竖立的旗杆上,圣乔治十字旗正在夜色中舒展。
“准备好了吗?”乔尔乔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失去佩剑的腰带。
马尔科深吸一口气,历史正在这顶帐篷里等待他们。
帐篷内烛火通明,马尔科的目光立刻被那个高大的身影吸引。狮心王理查正俯身在地图前指指画画。即使从未谋面,那标志性的赤褐色卷发和左颊上那道狰狞的剑伤也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尊敬的国王陛下,”马尔科上前一步,用流利的法语说道,“我是热那亚多利亚家族的马尔科,这位是我的叔叔乔尔乔·多利亚。愿主保佑您战无不胜。”马尔科微微侧身,为不懂法语的叔叔翻译。
理查直起身子,湛蓝的眼睛像鹰隼般打量着来客。他粗壮的手指点了点乔尔乔:“这个壮汉倒像个战士,”随即戏谑地看向马尔科,“至于你,孩子?这里是战场,不是商人的集市。你母亲知道你来送死吗?”
马尔科仍保持镇定:“陛下,我虽年轻,也能执剑骑马。但我们此行为的是传达教皇敕令,确认热那亚在阿卡城的贸易权利。”他恭敬地递上烫金羊皮卷。
理查接过敕令扫了一眼,冷笑声在帐篷内回荡,“木材专供权?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热那亚人每次出现,都要索取些什么吗?”他将敕令抛回马尔科手中,“等拿下雅法再谈这些铜臭事。现在,我要对付的是萨拉丁的弯刀,不是商人的算盘。”
马尔科意识到此刻的谈判已陷入僵局。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尽管理查态度强硬,却始终不敢直接拒绝教皇敕令——这不过是王者惯用的拖延之术。面对这样骄傲的战士,既不能示弱,又不可过分相逼,就像驾驭一匹烈马,缰绳要松紧有度。
“恕我直言,陛下”马尔科挺直腰背,声音清晰如剑刃出鞘,“自两年前阿卡围城伊始,热那亚便响应教廷号召,承担了十字军近半物资补给。那时您还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
“放肆!”理查猛地拍向桌案,地图上的棋子应声而倒。他赤褐色的胡须因愤怒而颤动,“阿卡城是我用剑攻下的!这些铜臭勾当等拿下雅法再谈!愿上帝保佑你活到那时!”
马尔科毫不退缩地迎上国王喷火般的目光。这番试探已得到答案——即便暴怒如雷,理查仍不敢公然违抗教廷。现在该松一松缰绳了。
“胜利会很快到来,陛下。”马尔科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如丝绸般滑顺,“萨拉森人必会按捺不住,而您将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哈!”理查讥诮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年,“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懂打仗?围城战可不是商队算账!”
“我指的不是雅法城墙下,陛下。”马尔科平静地回答,“战斗将发生在通往雅法的路上”
理查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转瞬即逝。他扬起下巴,露出标志性的傲慢神情:“小子,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论断。这里不是哈丁平原,而我,”他拍了拍胸前的三狮纹章,“更不是居伊那个蠢货。”
“当然,陛下。”马尔科微微欠身,目光却始终在观察理查的面部表情,“您的行军堪称典范——沿海岸线稳步推进,海上的补给线可以不必担心撒拉森人的骚扰。步兵在靠近内陆的外围形成移动城墙,弓箭手随时待命,防止撒拉森人对骑兵的远程袭扰,骑兵居中策应,辎重队在海岸一侧被保护得滴水不漏。”马尔科边说边用指尖在空中勾勒出阵型。
当看到理查眉间的皱纹稍稍舒展时,马尔科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这不是空洞的奉承——狮心王的布阵确实堪称艺术,整个基督教世界几乎找不出第二个如此优秀的将领。而且除了吹捧,马尔科也希望借此在理查面前巧妙地彰显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若我是撒拉森人,”马尔科故意停顿,“面对这样的铜墙铁壁,恐怕要夜不能寐了。”
“你很聪明,但我不需要一个热那亚小孩儿的赞美,”理查冷哼一声,但身子已不自觉前倾,“既然你说我军无懈可击,又为何断言萨拉丁会在雅法之前动手?”,很明显他对马尔科的言论产生了兴趣。
“第一,因为萨拉丁主力以轻骑兵为主,而撒拉森人已经习惯了骑兵骚扰突袭的战术,并不擅长守城。第二,萨拉丁曾为阻止十字军利用沿海要塞,主动拆毁雅法城墙,无法有效防御。第三,我们热那亚的舰队已经完全的控制了黎凡特海,十字军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补给,而撒拉森人则与要跨越沙漠运送补给,萨拉丁一定会避免如同阿卡城的长期作战。”
“哈哈哈,真该让那个榆木脑袋的居伊来听听!”,理查突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震得帐篷帆布微微颤动,“那你觉得萨拉丁那个老狐狸会在哪里设伏?”
“阿夫苏森林,我的陛下,这是从阿卡到雅法为数不多不是沙漠可以隐藏伏兵的地方。”马尔科斩钉截铁地说,手指稳稳落在地图某处。
理查的目光在地图和马尔科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再次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带着几分欣赏:“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你叫马...?”
“我叫做马尔科·多利亚,奥兰多·多利亚之子”马尔科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马尔科。”理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马尔科晃了晃,“开战时记得找个厚实的盾牌躲好,我可不想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你被射成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