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宅邸外已传来乔尔乔叔叔洪亮的嗓音,是乔尔乔叔叔带着他的随从回来了。
乔尔乔很是亢奋,还没进宅邸的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马尔科就能听见他大声的吆喝着命令随从收拾行李。
“我的好侄子!”乔尔乔推开大门,一眼看见马尔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少年搂进怀里。
那双常年握剑的手臂像铁箍般收紧,将马尔科整个人举离地面转了好几圈。“你简直是个奇迹!到底给教皇灌了什么迷魂汤?”
直到马尔科被勒得面色发红,乔尔乔才松手。马尔科踉跄着站稳,整了整被揉皱的衣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看来我赌对了?教皇怎么说?”
“何止是对,我的好侄子。教皇给我一封敕令,承诺保护我们之前和十字军达成的所有关于阿卡城的商业特权,”乔尔乔兴奋的张开手臂,“而且还给予了热那亚十字军木材的独家供应权!”
“太棒了!”马尔科的情绪被乔尔乔的亢奋所感染,这段时间在罗马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但马尔科未被兴奋彻底的冲昏头脑。他敏锐地意识到,“那关于塞浦路斯呢?”
“我亲爱的侄子,你还真是像你父亲奥兰多一样贪心,”乔尔乔大笑着揉了揉马尔科的头发,丝毫没有因这个问题扫兴。“我们已经得到了远超我们预期的东西了!”
马尔科点点头。确实,能保住之前所有和十字军谈判的关于阿卡城的贸易特权,这足以回报热那亚两年围战的投入。
至于十字军木材专供权——马尔科很清楚,教皇的敕令重要神圣但在远离罗马的黎凡特绝非言出法随。
对于在遥远的前线厮杀的十字军军队来说,他们才不会在意木材是热那亚还是威尼斯的,他们只关心能否及时收到补给,补给是否充足。这份敕令,不过是教皇给的一个谈判筹码罢了,具体如何利用则全看自己。
至于塞浦路斯,更是只能到黎凡特见了理查以后再另作谋划了。
烛火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马尔科轻拍手掌,侍从们立刻端着银质酒壶鱼贯而入。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荡漾,映照着每一张兴奋的面庞。
“天佑多利亚家!天佑热那亚!”马尔科高举酒杯,声音清亮。
“天佑多利亚家!天佑热那亚!”欢呼声震得烛焰摇曳,众人仰头一饮而尽。乔尔乔的络腮胡上还挂着酒珠,却罕见地放下了酒杯。
“我亲爱的侄子,”他的大手重重拍在马尔科肩上,“我恨不得喝干整个罗马的酒窖,但我们得收拾行装了。”
马尔科微笑指向庭院:“在您出门时,我已经吩咐人开始准备了。”月光下,四辆满载的马车整齐排列,篷布在夜风中轻轻鼓动。
“上帝啊!”乔尔乔激动地抱住马尔科,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浓重的酒气熏得马尔科直皱眉,“就连佛罗伦萨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也比不上你半句话动听!”
马尔科觉得好笑,就在昨日,这位叔叔还恨不得缝上他的嘴。但这就是乔尔乔,喜怒都写在脸上,从不懂什么叫掩饰。此刻他眼中闪烁的喜悦,与昨日牢骚满腹的郁闷同样真实。不过从他能主动放下酒杯这点,就足以看出他对这次任务有多上心,虽然他的外交手腕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欢笑声中,马尔科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份喜悦里。这是罗马之行最畅快的一夜,也是最后一夜。
次日正午
太阳已经高悬头顶,车队也已整装待发。昨夜的狂欢没有留下丝毫拖沓——四辆马车整装待发。随着乔尔乔一声令下,车队向着波尔图港的方向驶去。
*** 1191年8月25日,爱奥尼亚海***
海上的航行总是刺激和无聊并存,刺激只占少数,大多数是无聊,尤其是在地中海。
马尔科倚着船舷,鱼线在指间微微颤动,这已经是他今天钓起的第三条鲭鱼了。海面单调得连海鸥都懒得跟随,偶尔出现的地平线上的黑点,无论是礁石还是小岛,都能让马尔科像个孩子般雀跃半天。
马尔科作为一名贵族,和其他船员不同,他在船上并没有任何工作要做。不像第一次航行,马尔科虽然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但已经没有那么多需要问的问题了。而爱奥尼亚海是如此的平静,当然这是好事,只是会让人感到无聊。
当然乔尔乔时不时会找马尔科下棋,沙特兰兹也就是国际象棋的前身在这个时代刚刚在贵族中盛行开。
与现在的象棋相比,规则有些变化,比如兵不会升变,象只能斜移两格,但整体而言变化并不算大。
马尔科前世象棋不算厉害,最多算个象棋的业余爱好者,看过本棋谱,学过些开局。但这些对于毫无套路和局面意识的中世纪人来说,已经算是降维打击了,尤其是在马尔科习惯了规则变化后。更何况乔尔乔叔叔在同时代也不算厉害,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暮色降临后,甲板就变成了热闹的酒馆。鲁特琴的弦音混着水手的粗犷歌声,在咸涩的海风中飘荡。
马尔科最钟爱的还是骰子游戏,特别是当六枚骨制骰子在橡木桶上叮当作响时,那种期待感比钓鱼刺激多了。
这是一种叫做“Farkle”的骰子游戏:轮流掷骰,通过组合(如三个相同、顺子)得分,保留有效组合后可选择继续掷剩余骰子或结束回合。若某次掷骰无任何得分则该轮分数清零。率先累计到4000分者获胜。
“哈!又是我赢了!“船长粗糙的大手扫过桌面,将马尔科面前的银币尽数揽走,“年轻人,骰子游戏靠的是这个,“他指了指自己布满青筋的太阳穴,“而不是靠运气。“
马尔科承认自己“运气”并不好,尤其是和船长对局的时候,准确的说自己已经输给船长起码100德涅尔,足够普通船员三个月的工资。尽管按船长的说法是因为自己糟糕的决策和经验的不足。
一开始马尔科还深以为然,但经过这里几天的接连惨败,马尔科已经完全不再相信这套说辞。
一个对概率只有模糊直观概念的中世纪人来教训自己决策水平不够,尤其是船长自己所谓的决策和经验似乎是指几乎每次在关键局面都能用自己的“幸运骰子”掷出两到三个一点,然后简单地赢下游戏。
趁着船长去接啤酒的空档,马尔科拈起那枚被船长摩挲得发亮的骰子。在摇曳的灯火下,他敏锐地发现6点那面有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凹痕,这是典型的灌铅痕迹。指腹轻轻摩挲,能感受到微妙的重量差异。
原来这就是船长所谓的缺乏经验,但马尔科并不想立即拆穿船长,毕竟旅途还长,他想让船长在剩下的旅途中深刻感受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经验丰富”,真正的“幸运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