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麟躺在船舱里的吊床上,这是一间单独的舱室整个船上也只有曹书瑜和他有这个待遇。
他将胳膊枕在脑后,盯着黑漆漆的船顶天花板,却没有一点困意。
杨继祖白天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他坐起来,走上甲板。
今晚的月亮十分的圆,只有瞭望塔上的警戒的水手在值班。
水手冲他打了个招呼,问了声好,王应麟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王应麟靠在船头向外眺望,看着今晚的月光将海水照的透亮。
等这次回去以后就研究一下怎么整一个武职,明朝的武职到了后期花银子购买已经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次回去以后就要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要不然时不我待。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一直有种不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的根源就是因为自己在这个时代无法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胡思乱想间,值班的水手从瞭望塔上下来,进行换班,王应麟用力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感觉到困意袭来,他不再乱想走回房间重新爬上吊床睡觉。
第二天清早王应麟在吊床上醒来,广济号的船身此时正随着东南浪轻微摇晃。
他看见舱壁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这是春季海上常见的返潮现象。
王应麟穿上棉布短袄走出船舱,扑面而来的海雾带来一股咸腥的气息,连三步之外的船舷都看不真切。
王应麟踩着湿滑的甲板往前走去,雾中隐约可见几个身影正在整理帆索,粗粝的麻绳在他们手中像活物般游动。
货舱内聂洪正与财副周明德正就着灯笼的光核对清单,见王应麟进来,他往前迎了两步,为王应麟照着脚下。
“货物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聂先生。”
王应麟问道。
“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就是这批白瓷有些麻烦。”
聂洪指了指最外侧的一排货架,六个樟木箱整齐的码着。
但最上面的几个箱子明显有破损。
“昨日浪大,箱子捆绑的不够扎实。”
聂洪掀开箱盖,小心地取出一个用棉纸包裹的瓷碗。
“幸亏装箱的时候您嘱咐过,多包了两层,只碎了三个。”
王应麟松了口气。
“把这几个的破损的拣出来,剩下完好的收拢到一起,把责任人找出来按规矩处理,这碎了的......也别扔了留着到日本请个工匠金缮,听说日本人就喜欢这个调调。”
走出货舱室时,大雾更浓了。
“左舵五度,注意尾流!”
王应麟听见舵工张藏沙哑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这位五十多岁的老舵工一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
“怎么样老张,这大雾有影响么?”
王应麟走近张藏。
“刚才我用牵星板算了一下,我们比预计航线偏北了大约十五里。”
张藏半眯着眼,用嘴努了努旁边放在操作台上三块大小不一用丝绳串联的方板。
王应麟拿起来瞅了瞅除了材质好像是象牙的以外其他啥也没看出来。
“这雾恐怕得持续到午时。”
张藏扶着舵盘头也不回的说道。
王应麟刚想问些关于牵星板方面的知识。
就听见雾中突然传来铜锣声,瞭望台上的水手扯着嗓子喊。
“前方发现船影!”
甲板上顿时一片忙乱,王应麟跌跌撞撞的跑到船首。
只见浓雾中隐隐约约有个黑影正在逼近,正观察间,感觉身边有人靠近,是曹书瑜。
曹书瑜拿出一把西洋单筒远镜,观察了一会松了口气。
“是广丰号!看这帆索的系法就知道。看来是大雾让他们不知不觉跑到了前面。”
果然,对面对面船上响起了熟悉的唿哨声。
王应麟这时发现才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不知是雾气还是冷汗。
张藏说的很准,刚到午时雾气消散,各船船长乘着小艇来广济号上议事。
王应麟在舱房里摆开海图,手指沿着墨线划过地图。
“按现在的速度,大约还有七天左右可以到长崎。”
王应麟转向聂洪等人。
“现在的淡水还够供应几日的?”
“广利号还能支撑七日,广济号还能支撑十日,广丰有些悬,大概能支撑五日左右,到时可以从广济支援一些过去。”
聂洪摸着胡子说。
食过午饭,船员们三三两两聚在甲板上忙着各自的事情,阳光像金色的瀑布洒在甲板上。
王应麟正跟着水手学习整理帆索,忽然听瞭望台又传来急促的锣声。
“东北方向,五道船影!”
瞭望手大声报告。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王应麟心里想着脚步一点不慢,冲到右舷,这次没有雾气的阻挡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海平面上确实有五个黑点。
其中一艘船的帆影形状古怪,像是故意裁成不规则的形状。
“全船戒备,火铳手上甲板!炮手把炮窗打开,大炮备弹!”
曹书瑜的声音像是破锣一样。
王应麟跑回舱室,从吊床下拿出当初在铁匠铺买的百炼刀。
当他回到甲板上时,船上乱中有序:十几名火铳手半蹲在桅杆处的防护板后。
另有不少人在杨继祖的带领下在准备弗朗机炮的子铳。
“看航向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曹书瑜左眼闭上,右眼贴着远镜。
“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王应麟眯着眼,那几艘船一直保持着奇怪的队形。
最前方的船好像在拖着什么东西,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是捕鲸船!他们在捕获鲸鱼!”
虚惊一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在征询了曹书瑜和张藏的意见之后王应麟下令改变航向,避开那些船只。
“按理说这个季节不应该有捕鲸船,但不管是真的捕鲸船还是海寇假扮的,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曹书瑜看着离自己船队越来越远的捕鲸船说道。
傍晚时分,王应麟正提着百炼刀在船上巡查,虽说今天的事情虚惊一场,但是还是给他提了个醒,凡事小心为上。
走到船尾发现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在往海里偷偷扔小木片。
每枚木片都刻着奇怪的符号,像字又像画。
“这是什么?“
王木生吓得差点跳起来。
“少........少东家,这是我娘教我的,把烦恼写在木片上扔进海里,海娘娘就会带走它们........”
王应麟注意到掉在甲板上的一块木片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
他拍了拍王木生的肩膀问他。
“你叫王木生是吧,这次是第一次出海。”
王木生点了点头。
“是啊少东家,在家里没有什么出息,听说出海能挣大钱,我就想着出来闯一闯好给我娘能盖一个大房子。”
听到这话王应麟将地上的木片捡起来递到了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努力吧,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