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在太原宫中穿梭、与某个同样不起眼的侍卫接头,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消息就像击鼓传花一样递至外间。
这般作为仿佛是逆天而行、惹来上天不满,天空乌云滚滚、白昼瞬间宛如黑夜。
“快快快、不远处有村落庙宇,我等前去稍作歇息!”
马背之上,柳载手按风帽、眺望前方高呼不停,此处距离太原已经不远,下雪倒是不怕、只怕气温急降,还是寻到寄身之处比较安全。
甲士和盐户壮丁早已经在辛云京的族弟辛京杲带领下伪作贩盐商队先进太原,李笃一行不过是与奚屠通、柳载、曹七、薛嵩几人而已,前方庙宇虽小、也足够暂避风寒。
不过在途旅人显然都是一样的心思,待到推门而入、小庙之中已有一队人马,乃是四个仆从拱卫着一名身形丰腴的娘子和其婢女。
这小娘子与本朝壁画中的人儿简直一模一样,一看就家世彪悍非同一般。
之所以如此说,乃是因为艺术的夸张方向、显示的是人们心之所向,寻常小民一日仅食两餐、粮蔬难见荤腥,这种环境下生长的女人往往骨瘦如柴,只有富贵人家、自幼好生好养,女子才有可能丰满窈窕。
若是再去掉窈窕二字、仅剩丰腴无比,大概率就是身世高贵异常、家中宠溺无度。
因此只看一眼、李笃等人心中就明白了个大概,为己方的叨扰致歉、然后到另一侧干燥避风处布置歇息。
偏偏大伙儿都忘记了薛二的精神旧疾、这厮居然在此时故态重生,煞白的脸本就像是不怀好意,还大声调笑、羞辱词汇说个不停。
“薛嵩你当真是病得不轻!”
众人大怒,连忙与这厮划清界限,这厮却犹然不知悔改,道甚么:“拖到肚脐眼下还不让说?”
对面那娘子涵养再好、也必然恼羞成怒,带着手下一拥而上围殴薛嵩的同时、连李笃几人也不打算放过。
李笃连忙解释:“小娘子且慢!我等与他同行但非同伴!”
“我已听到尔等畜牲呼那淫汉姓名、竟还巧舌如簧说什么不曾相识!”那娘子手指在李笃眼前上下翻舞,指挥仆从围殴薛二的同时、还不忘记分出人手堵住小庙门口。
刹那间小小庙宇之中乱作一团,薛二郎本想倚仗自身勇武以一敌二、但那小娘子的仆从甫一动手、便表现的精悍无比,几息之后饶是薛嵩也落入下风,借助庙中神像勉强躲避、艰难寻找机会反击。
“这分明是军中的精锐劲卒!”
李笃也见识过不少长安禁军,那禁军中的长征健儿或彍骑真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李笃还正在犹豫该如何结束这场纷争、那边薛二又出阴损招数,突然推翻一座神像、试图用神像砸中敌手。
哗啦一声、神像落地四分五裂,没有伤到那小娘子的仆从分毫,但庙中众人动作却因此齐齐停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
只有薛嵩面色好奇地上前拨开碎裂神像上仍然粘连的陶土。
“嗬。”昏暗的光线下、赫然是一具干枯的童女,蜷缩在陶土之中、俨然生前承受了万般痛苦。
薛嵩面露讥笑、看向李笃:“李十一郎嫉恶如仇,且看这与蒸乳酥相比又如何?”
薛嵩的话音让庙中的空气再次波动,众人皆回过了神,如那丰腴小娘子和她的婢女扑去一旁呕吐,柳载和曹七没见识过这等场景咒骂不止。
反而李笃想起来自己离京之前朝堂上一桩不大不小的政事,乃是太仓出纳使杨谦转东都含嘉仓出纳使后,皇帝命令杨谦顺便负责修缮洛阳名堂。
也不知道杨谦是急于将功赎罪、还是丢失了毕生积蓄神志失常,居然做出了要在洛阳城中搜集百名童男童女打生桩的恶举。
春节期间洛阳瞬间变为鬼城、各坊市如临大敌,气得东都留守萧炅正月初一上疏弹劾杨慎矜。
刑部尚书李昌李适之当即请杀杨谦,户部侍郎等立刻反驳称杨慎矜是遭人陷害报复,你争我吵中这件事不了了之、倒是没人在意东都洛阳人渡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春节。
朝堂大员、东都宫殿尚且出现这种事情,山野间淫祠妖庙用这种邪祟方法献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没有人再愿意停留在这妖庙之中,宁可被寒风吹割也都来到了庙外空荡处,李笃正在考虑这处妖庙的管辖所属:
“应该已经进入太原县地界了吧?到太原之后、便告知县令,将这妖庙封闭铲平。”
“不!”不想那小娘子立刻扬声阻拦,狠狠地攥着拳头、命令一名仆从:“你立刻去寻我阿耶、让他派一队亲兵过来,我要亲眼看着这恶毒妖庙消失在人间!”
“然后再去太原府告官、让他们立刻来查是何人为非作歹,我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河东节度使王忠嗣的女儿王蕴秀、方才显然对李笃一行留了手,此时气场张扬、让人望而生畏。
“方才不知是王娘子当面,恕罪恕罪。”
李笃此行目的、便是皇帝派来监视河东军,所以得知这小娘子竟然是王忠嗣掌上明珠之后、李笃便知道不应该过多纠缠,立刻道歉准备离开。
王蕴秀此时也顾不得这几名畜牲,放几句狠话、便不再理会。
“多谢王娘子!”李笃一行连忙拜谢,连薛二都不再言语。
只是这时有本地村民路过,不经意间瞥见庙中神像被砸,顿时怒不可遏、敲锣嘶喊叫出了全村青壮老幼。
“外乡人砸了神庙!”
“天杀的外乡人把神庙毁了啊!让他们血债血偿!”
密密麻麻的锄头耙子、让人庆幸王蕴秀方才已经派人去搬援兵。
“尔等乡人何其恶毒,残害童女性命还恬不知羞!”面对眼前百数村民、王蕴秀丝毫不惧,在仆从横刀的护佑下一手叉腰、在凛冽寒风中与本地村民对骂不止:
“我已经遣人报官!等到官差前来、定将你们各个抓进大牢!”
“胡扯八道!”村民们居然还有倚仗,耆老作为代表、道出了这神像来历:
“那神像之中童女乃是前朝相州尉迟氏后人化身!”
“相州尉迟氏深恨前隋篡周、故而阴魂不散,幸有多年之前张嘉贞公巧施法术、方才将其困在神像之内不曾形成祸患。”
“外乡人无知懵懂、闯下大祸,竟然有胆提及官府?殊不知这庙便是路县令在当年亲自带人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