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龙王自建的水府？”
手中龙鳞在踏上青石的瞬间嗡鸣震颤，而后一道水帘在李道玄眼前被掀了开来。
不知何时，李道玄已经彻底在了水中，他与周遭清澈水液，隔的只是薄薄一层龙鳞薄膜。
李道玄颇为新奇地穿过水幕，靴底碾过明显是来自河滩的碎石，屈指叩响一侧门柱。
指节传来的震颤不似木质，倒像敲击青铜重器。
李道玄此刻完全没有寻常游泳时候的浮力感觉，犹如踏在平地一般。
这龙鳞当真玄奇。
还能为李道玄提供呼吸所需的空气。
在水府周遭，渭水的浑浊被隔绝在水府顶端，阳光透过水府顶浑浊的湖液投射下斑斓。
眼前这座宫殿的轮廓在这斑斓之中狰然欲活，整座水府宛如一具沉眠黑龙。
在此凝固，于此静默。
敖晟的衮袍浸在水中，如影一般掠过焦木门槛，径直进了水府。
夜叉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迹，只有他一龙踏入水府前殿，其龙声音随后也从殿中传来：
“八百多年前本王拾的人间焦木，只是有些龙气残留罢了。”
段志玄隔着水膜摸了一把还残留着焰灼痕迹的木料，啧啧称奇道：
“这是秦朝的木头？”
李道玄摇了摇头，同样迈步入了前殿。
龙王看座，李道玄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有些年代的木椅之上。
“斟茶。“
有酷似人族的蚌女从珠帘后款款而来，一身人族裙裾点缀贝壳珍珠，衬托出其珠白皮肤上的姣好姿容。
蚌女额心嵌着珍珠母贝雕琢的额饰，贝壳纹路里流淌着微光，随着呼吸明明灭灭。
李道玄镇定自若地接过由浑圆夜光螺制成的茶盏，见其内已有些许茶叶漂浮，茶汤与周遭水液之间有一片完整茶叶阻隔。
段志玄倒是也是大方，接过夜光螺之时，还歪头观察了下蚌女耳后半透明的腮纹。
“此茶名唤千秋一瞬，茶中水液取自九百七十余年前的咸阳城第一个春分，水中千秋以唇舌抿开封口茶叶即可品味。”
“商君变法新立咸阳年岁之水？饮之的确是人间幸事。”
李道玄听明白了喝法，又见龙王带头示范，也就有样学样轻抿一口，从封口叶片之下，饮得一缕茶汤。
却是清清凉凉，满嘴淡淡苦涩，久久才有一缕回甘。
若有若无。
这等滋味，是牛嚼牡丹、连茶带叶一饮而尽的段志玄所难以品味到的。
一路之上，这龙君都在炫耀自己的能力。
疏不知，越是炫耀，越是露怯。
李道玄为之赞叹道：
“好茶！品之恰如田氏代齐、王莽代汉、司马炎代魏，妙哉妙哉。”
回应这句话的，是长久的沉默。
本应是老大的渭河龙王，被其支流泾河龙王取代了位置，李道玄借话中比喻，直指渭河龙王遭遇。
历史之中，此类事情众多，而李道玄独独列举了三次公认不义之举，也在暗中表明了态度。
有人不敢懂，有龙不想懂。
毕竟，魏王堂哥秦王干的，某种角度上也类似于此。
轻咳一声，见龙王并不搭话，李道玄也就先换了一个话题：
“孤观龙王似对渭河龙王位置，有些去意，不知是何缘由？”
坐在主座之上的敖晟倒是有些惊讶，不过既在水府之中，他也不再隐瞒，坦言说道：
“魏王倒是看的清楚。本龙的确有些厌倦了渭河龙王位置，硬要说缘由，或许是看腻了这满河泥沙罢了。”
谈到泥沙，那再好不过，李道玄顺势问了一句：
“龙王既然厌倦了这满河泥沙，为何不以神力疏浚河道、拦截泥沙，还渭河一个清澈？”
还在回味李道玄方才地狱笑话的敖晟终于听到一个正常笑话了，不由笑道：
“亿兆泥沙从上游、旁支滚滚而来，龙王神力亦有穷尽，徒之奈何。”
“若我阻了几分上游泥沙呢？或者我帮龙王坐上黄河龙王，神力可能还水清于天下？”
李道玄提出了一种可能，却只是惹笑了敖晟：
“看来魏王是真的想要治理了这条渭河。
可惜，魏王弄错了一件事。
黄河之黄在于泥沙，要是真能清了泥沙，黄河又怎么会存在。”
李道玄却是一笑：
“看来龙王经过千年前的秦汉，却未见过再古的商周。《国风》之中可见，这黄河之黄，始于春秋，在此之前，则为清澈。
想来龙王与天同寿，让这黄河倒溯区区一千四百年，也是不在话下。”
敖晟饮着杯中茶液，只觉得和这魏王说话太累，动不动就要还黄河清澈。
年轻人真有活力，不像他这个中年龙。
捡捡河底的遗珠宝物不好嘛。
“魏王去找那黄河龙王或许有这神通吧，本龙只管渭河，有心无力。”
李道玄一笑，决定激一激这位龙王：
“若孤要助龙王坐上黄河龙王位置呢？比如，先坐到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
敖晟手中茶盏停滞，再次确认了这魏王一直以来的话里有话，龙瞳抬眸之间带出威慑：
“你这人间魏王，倒是知道一些我龙族之事。”
李道玄却是故弄起了玄虚：
“一些旧闻罢了，孤只当是旁人说的笑谈。”
敖晟是半点不信李道玄的话语。
旁人？
什么旁人还能知晓他渭河龙王的痛处？
不过龙王表情，也让李道玄也得以确认：泾河龙王，的确与这渭河龙王并不对付。
见龙王神动，李道玄趁热打铁，又提出了些许诱惑：
“我皇唐可未承认过哪位龙王，只要渭河龙王协助我等治了渭水，封你渭河统领黄河又有何妨。
至于不服龙王，孤不介意手刃几位试试成色。”
渭河龙王敖晟看着座位之上，神色带笑、语气之中却含绝强意志的人族魏王，颇有一些心动。
人族如今武力他在方才已经见到。
一百人与他的夜叉斗的有来有回，那要是千人万人，能不能填了泾河？
天下四渎，江河淮济。
他要是能成四渎之一的黄河龙王，也的确是件美事。
况且若真治理成功了一千四百年的黄河，也绝对是大功德一件，不知能不能换个传说之中的蟠桃满足口腹之欲。
这人间魏王，倒是开出了令他难以拒绝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