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林氏顶楼会议室,胡桃木长桌两侧坐满了白衬衫配金丝眼镜的老股东。
周伯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桌面上,茶水溅在他熨得笔挺的西裤上,“小逸,你父亲当年说过,林氏的血里不能掺外姓资本!现在你要拉红月亮进来?那可是秦晚的旧部!”
林逸的指节抵着冰凉的会议桌,目光扫过墙上那幅《松壑清泉图》——那是父亲最爱的画,说商道要像松针,扎得深才能立得稳。
他垂眸调出投影,最新财报的曲线在墙上铺开,“周伯,三个月前林氏股价跌穿发行价时,各位说要砍新能源项目;上个月现金流断裂,各位说要抵押核心地块。”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现在营收增长27%的曲线在这摆着,红月亮的跨境物流合作能让利润翻倍的合同在这摆着——”他抽出压在文件下的签约书,推到周伯面前,“各位是信数据,还是信十年前的老黄历?”
周伯的喉结动了动。
坐在末位的孙董突然清了清嗓子:“听说红月亮的现任总裁,是秦女士?”
会议室的空气骤然紧绷。
林逸能看见周伯攥着保温杯的手背青筋凸起——秦晚的身份,是所有老股东心里的刺。
姜家继女的继母,当年被姜家逼出东南亚市场的“失败者”,这样的人若成了林氏的外部投资人,无异于在姜林两家的火药桶上再浇汽油。
“是。”林逸迎上孙董的目光,“但红月亮背后站着东南亚货主联盟,他们手里握着从马六甲到北部湾的23个港口资源。”他翻开另一份文件,“这是联盟给林氏的独家物流优先权,能让我们的新能源设备运输成本降低41%。”
沉默像块大石头压在头顶。
周伯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文件上“东南亚货主联盟”的红章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投票!同意引入红月亮的举手!”
第一只手是孙董。
他摸出钢笔在表决单上画勾,“我孙子昨天还说,林氏的新能源汽车比姜家的省油。”第二只是管财务的陈姨,她推了推眼镜:“增长曲线不会说谎。”当周伯自己的手颤巍巍举起来时,林逸听见窗外的喜鹊叫了一声——晨光终于漫过玻璃,在他西装袖口镀了层金边。
“散会。”他整理着文件,指腹擦过“红月亮”三个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秦晚发来的消息:“吴叔到了。”
秦晚的公寓里,落地灯在深夜投下暖黄的光晕。
她蹲在保险柜前,金属门打开的瞬间,樟木香混着旧纸页的气息涌出来。
最上面是本墨绿色日记本,封皮磨得发亮,她指尖刚触到“晚晚”两个字,眼眶就酸了——那是母亲的字迹,最后一页停在她十六岁生日那晚:“晚晚说想当船长,妈妈给你折了纸船,愿我的女孩永远乘风破浪。”
“叩叩。”
门响惊得她手一抖,日记本啪嗒掉在地毯上。
她迅速抹了把眼睛,起身时银簪从发间滑落,在地板上滚出清脆的响。
开门见是吴叔,他抱着个牛皮纸袋,鬓角沾着夜露:“秦总,货主联盟的授权书。”他把袋子递给她,目光落在她脚边的日记本上,“这是……”
“我母亲的。”秦晚弯腰拾起本子,指腹抚过“乘风破浪”四个字,“她总说我像船,得自己掌舵。”
吴叔的眼眶红了。
他年轻时跟着秦晚跑东南亚码头,见过她在暴雨里扛着货单冲过海关,见过她为谈下第一个港口跪在老船主床前。
他抹了把脸,从袋子里抽出最上面的文件:“这是联盟新章程,主席的位置空了十年,今天全票通过——秦晚。”
秦晚的手指攥紧了日记本。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得银簪泛着温润的光,像母亲当年别在她发间时那样。
发布会当天的会展中心,水晶灯把穹顶照得亮如白昼。
林逸站在后台,看着秦晚在T台尽头调试话筒。
她穿了件墨绿丝绒裙,银簪别在发侧,衬得脖颈如雪。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手:“昨晚在董事会,我说‘想当你更可靠的那个’……不是说笑。”
秦晚转头看他,眼尾的细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十年前在新加坡码头,她也是这样望着他——那时他刚大学毕业,跟着父亲来谈合作,她蹲在集装箱旁吃泡面,抬头时眼里有团火。
“责任不小。”她轻声说。
“但我愿意。”林逸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能听见心跳声像战鼓,“林氏能站起来,是因为你给的船;现在换我当锚,沉在你船底,再大的风浪都不怕。”
秦晚笑了,眼尾泛起水光。
她刚要说话,场务举着对讲机跑过来:“秦总,吴婶说要第一个发言!”
聚光灯亮起时,吴婶的身影出现在台上。
她穿着靛蓝土布衫,袖口还沾着晒货的盐粒,张开双臂就朝秦晚扑过来:“我们等的,就是你这样的领路人!”
掌声如雷。
秦晚被抱得有些晃,刚要回抱,台下突然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声。
陈记者举着手机冲上台,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年轻女人抱着个裹着碎花襁褓的婴儿,背景是二十年前的医院走廊。
“秦晚女士,这是你二十岁时在市立医院的生产记录!请问这位私生女现在——”
“够了。”
林逸的声音像把刀,隔开了所有嘈杂。
他挡在秦晚身前,西装后背绷出好看的线条,“她的过去,我比你们清楚。”他转身看向秦晚,目光软得能化了月光,“但她的现在和未来,只有我能定义。”
“我们信秦总!”吴叔的吼声从观众席炸响。
货主联盟的成员们齐刷刷站起来,有人举着“货主联盟挺秦晚”的灯牌,有人拍着桌子喊:“她的过去,我们陪她扛!”
秦晚的视线模糊了。
她看见林逸的手伸过来,掌心有薄茧,是当年在码头搬货留下的。
“别怕。”他说,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有我在。”
发布会结束时,夜已经深了。
秦晚站在顶楼玻璃幕墙前,风掀起她的裙角。
她摸出包里的日记本,母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电梯“叮”的一声,她知道是林逸来了——他的脚步声,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要上去看看吗?”林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试探的温柔。
秦晚转头,看见他手里握着那支银簪。
月光透过玻璃,在簪子上镀了层银边,像极了母亲当年给她别发时,说的那句话:“我的晚晚,要永远抬头看月亮。”
她伸手接过银簪,发梢扫过他手背。
楼下的霓虹灯海在脚下流转,而顶楼的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干花,二十年来从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