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37楼财务总监办公室的百叶窗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张建国的呜咽声混着抽气声撞在墙壁上。
他整个人蜷缩在皮质转椅里,后颈的汗渍洇湿了衬衫领口,左手死死攥着秦晚递来的药盒,右手食指关节抵着诊断书上“刘医生”三个字,指腹都蹭红了。
“秦总,我对不住周叔......”他突然直起腰,额头重重磕在桌沿,发出闷响,“三年前周叔亲自把我从破产的小公司挖到林氏,说’老张,我信你管账的手比计算器还准‘。
可霍明川拿我儿子的药卡着我......“他喉结滚动两下,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个泛黄的相框——周叔在年会上拍的,老财务总监搭着他肩膀笑,身后是林氏十年前的财报投影,”我每周三给周叔带他最爱的糖油饼,他说等我儿子出院要带他去看海......“
秦晚站在他身侧,黑色西装裤的裤脚扫过满地碎纸片——那是被张建国撕碎的霍明川威胁记录。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伸手按住他发颤的手背:“现在你可以救回自己。”
张建国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秦晚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封皮上“林氏集团资金流水明细(2023-05)”的烫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指尖点过诊断书右下角的签名:“刘医生今早换了药,瑞士那批靶向药的代谢率比霍明川给的高37%。
你儿子的骨髓抑制期提前结束了。“
“真的?”张建国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文件,指甲在封皮上刮出白痕。
他突然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向后滑出半米,“我要怎么赎罪?
我把霍明川让我伪造的三笔转账记录全记在备忘录里了,还有他让我在海外账户开的空壳公司......“
“先坐下。”秦晚按住他肩膀,力度不轻不重,“现在需要你做的,是把这些记录变成能上法庭的证据。”她从西装内袋抽出钢笔,笔帽咔嗒一声打开,“签了这份证人承诺书,孙律师会帮你申请污点证人保护。”
张建国的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足有半分钟。
窗外红月的光透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暗红的影。
最终他咬着后槽牙落下笔,墨迹晕开时,他突然闷声说:“求您......别告诉周叔我背叛了他。
他心脏不好,上个月复查还说有早搏......“
秦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周叔在林氏三十五年,退休那天抱着保险箱钥匙掉眼泪的模样。
但她只是将文件收进皮质手包,声音依旧平稳:“等尘埃落定,该让他知道的,会让他知道。”
同一时刻,林氏顶楼会议室的落地窗外,红月正爬上云巅。
林逸的指节抵着太阳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滑动鼠标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某行数字让他猛地顿住——2023年3月15日,一笔标注为“设备采购预付款”的五千万,收款方竟是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阿美,查一下这笔钱最后流向哪家银行。”他抓起手机时,指腹蹭过桌面的咖啡渍,凉的。
电话那头的敲击声持续了十七秒。“林总,”助理阿美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音,“最终到账账户名是‘张XX’,尾号0739。”
林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今早路过财务室时,张建国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文件,抬头时额角还沾着碎纸片——当时他只当是老员工粗心,现在想来,那碎纸片或许是销毁证据时没烧干净的边角。
“立刻冻结这个账户。”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另外,联系法务部,调张总监近三个月的所有审批记录。”挂电话前,他又补了一句,“让保安部守住37楼,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出。”
放下手机时,他的手背青筋凸起。
窗外红月的光映在他脸上,将眼底的暗潮照得一清二楚——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林氏的账,比我的命还干净”,想起姜若雪退婚时说“就你这破公司,白送我都不要”,更想起秦晚今晚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去拿样东西”时,钥匙串碰撞的脆响。
“叮——”
手机震动声惊得他抬了抬眉。
是秦晚发来的消息:“带张总监去档案室了。”配图是张建国弓着背核对账册的侧影,他手里的放大镜在灯光下反着光,像颗小太阳。
林逸盯着照片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他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角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报表边缘晕开个圆——像极了姜若雪当初泼在他脸上的红酒渍。
但这次,他弯腰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干净。
深夜十一点四十,林氏地下档案室的灯光昏黄而温暖。
张建国的放大镜停在某页账册上,指节重重敲了敲:“这里,3月17日的物流单是伪造的。
霍明川让我把设备采购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天,实际那批货......“他喉结动了动,”实际根本没到港。“
秦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用红笔在伪造处画了个圈。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刘医生发来的消息:“张总监儿子已安排BJ协和远程会诊,专家说骨髓象好转明显,建议继续当前治疗方案。”
她将消息转发给张建国。
老财务总监盯着屏幕,喉结上下滚动,镜片后的眼睛慢慢红了。“谢谢您,秦总。”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我儿子昨天还问我,爸爸什么时候能陪我去看海......”
“不是我要谢你。”秦晚伸手按住他肩膀,力度比在办公室时轻了些,“是整个林氏要谢你。”她望着他在账册上逐一标注的红圈,想起十年前自己在东南亚港口核对货单时,也是这样一笔笔勾出错漏——那时她的助理小吴总说,秦姐的红笔比海关的验钞机还准。
凌晨一点,证交所外的电子屏还在滚动。
林逸的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夜风灌进来,却吹不散他眼底的热度。
秦晚站在他身侧,黑色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发梢扫过他下颌,带着淡淡雪松香。
“吴叔那边的担保金到账了。”林逸举起手机,银行到账通知的蓝光映得他眉骨发亮,“三千万,分文不少。”
秦晚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手包:“张总监的新证据在里面。
霍明川通过他转移的资金链,足够让姜家在董事会上脱层皮。“
夜风突然大了些,电子屏的绿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林逸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晚在办公室,秦晚递给他张总监的证词时,指尖还沾着档案室的旧纸味;想起她在电话里说“你等我”时,钥匙串碰撞的声音像极了某种承诺。
“你说过,我们是盟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指腹有常年握钢笔留下的薄茧,“但现在,我想当你更可靠的那个。”
秦晚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想起十年前在新加坡码头,暴雨里她抱着最后一份货单,以为自己要输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所谓转机,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孤勇,而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把碎掉的棋盘重新拼好。
电子屏的绿光突然闪了闪,显示“林氏集团-12.3%”。
林逸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指节:“明天早上九点,证交所开盘前,我要让这个数字变成红的。”
秦晚抬头望向红月。
月光落在她眼尾,像滴未落的泪。
她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去:“我陪你。”
证交所操作室的灯还亮着。
林逸的手指悬在终端键盘上方,屏幕上“保证金缴纳”的对话框泛着幽蓝的光。
他望着窗外渐白的天际线,想起张总监儿子照片背面的“爸爸加油”,想起秦晚手包里那份还带着墨香的证词——有些账,该清了。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