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在头顶晃出冷白的光，照得刘律师额头的汗珠子直发亮。
他原本想端起茶盏润润嗓子，手却抖得厉害，茶盏磕在杯托上发出脆响。
秦晚那句“当年那份保单，是您亲自经手的吧？”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二十年精心缝补的谎言里——那年姜家为了骗保，让他伪造货船触礁的航海日志，他收了三百万好处费，却忘了秦晚这种人，连只蚂蚁爬过的痕迹都能记十年。
“刘律师？”姜老爷子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他发白的脸。
刘律师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动作快得像被火烫了手：“我...我去外面透透气。”他抓着公文包往门口走，西装后襟皱成一团，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狗。
宴厅里的空气陡然一松，又被林逸清嗓的声音绷紧。
男人指节抵着桌沿，平板屏幕上的监控截图泛着冷蓝：“新增条款，林氏有权参与秦氏旧部事务。”他点了点画面里那艘停在槟城港的货轮，“比如这艘前天凌晨三点靠岸，停留三小时的船——秦女士，您没说它运的是精密仪器，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姜老爷子骤缩的瞳孔，“违禁品？”
秦晚垂眸看了眼截图，眼尾微挑。
她早知道林逸不是省油的灯，却没想到他连东南亚码头的监控都能调出来——看来这男人从签契约那天起，就在算计着怎么把两人的利益绑得更紧。
她指尖摩挲着腕间翡翠，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遗物，也是她在姜家二十年的计时器：“可以。”她抬眼时眉峰微扬，“但作为交换，我要干涉林氏的重大决策。”
她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份合同，封皮上“林氏新能源二期”几个字刺得林逸眉心一跳——那是他三天前背着秦晚悄悄签的，为了防止姜家截胡，连律师都没找。“林总该知道，”秦晚翻开合同第三页，“用低于市场价20%的价格收购废弃电厂，这不是商业决策，是慈善。”她抬眼时眼底浮起笑意，“还是说...你想让我查查，这家电厂的实际控股人，和姜氏海外账户有没有关系？”
“够了！”姜老爷子拍桌的声响震得银质刀叉跳起来，他脖颈青筋暴起，活像被拔了鳞的老鱼，“你们当这是菜市场？”
“本来就是。”秦晚将合同推回林逸面前，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某种易碎品，“姜家能拿婚姻当筹码，我们为什么不能？”
姜若雪的指甲早把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望着主位上那个曾经只能缩在角落的女人，听着她用和姜老爷子平起平坐的语气说话，胸腔里的火“轰”地烧到天灵盖。
她转身冲进厨房时，瓷盘相撞的脆响惊得帮厨尖叫——她抓起台面上未开封的红酒，瓶底重重磕在大理石台面上，玻璃渣混着酒液溅在裙摆上。
“秦晚！”她举着酒瓶冲回宴厅，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拦在她面前。
林逸侧身时带起的风掀动秦晚的发梢，酒瓶擦着他肩骨砸在地上，碎玻璃溅起的酒液泼在秦晚裙摆上，像朵血色的花。
“若雪。”秦晚弯腰捡起一片碎玻璃，在指尖转了转，“你妈当年也是这样。”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在姜家老宅的花园里，她举着花瓶砸我，说我抢了她丈夫。”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后来呢？
她醉倒在游艇上，连救生衣都没穿——“
“住口！”姜若雪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餐柜上，水晶杯稀里哗啦掉下来。
她望着秦晚平静的脸，突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这个女人捧着白玫瑰站在灵堂门口，说“节哀”时嘴角还带着笑。
原来不是笑，是解脱。
姜老爷子重重咳嗽起来，管家连忙上前捶背。
宴厅里只剩碎玻璃的脆响和姜若雪压抑的抽噎。
林逸低头看了眼被酒液浸透的袖扣，伸手扯松领带——这出戏该收场了。
“时间不早了。”他替秦晚理了理被酒液弄脏的袖扣，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姜老，条款我们会让新律师重新拟。
至于若雪...“他扫了眼瘫坐在地的姜若雪，”还是找个心理医生吧。“
秦晚没说话，只是将翡翠镯子往腕间推了推。
那是她方才弯腰时，林逸悄悄替她挡住碎玻璃时碰松的。
散宴时已近午夜。
林肯车行驶在滨海公路上，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灌进车窗。
秦晚望着车外倒退的霓虹，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那艘货轮的事？”
“上周三，你让陈叔去槟城见旧部。”林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让人跟着。”他侧头看她，路灯在他眼底碎成星子，“秦晚，我们签的是婚姻契约，不是雇佣合同。”
秦晚笑了。
她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存着张照片——是林逸三天前在酒店套房签合同的背影，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照得他后颈的痣像粒朱砂。“我让人装的微型摄像头。”她说，“林总，商业联姻的本质，是信息共享。”
车在秦宅门口停下时，雨丝突然落下来。
林逸关掉雨刷，转头看她：“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
秦晚望着车外的雨幕，想起姜老爷子临走前捏碎的茶盏，想起姜若雪指甲缝里的血。“不会。”她轻声说，“但他们不知道...”
“我们已经不是棋子了。”林逸接完这句话，发动了车子。
雨刷来回摆动，将车窗上的雨珠刷成模糊的线。
同一时间，二十公里外的顶层公寓里，姜明宇盯着暗网刷新的竞价页面。“东南亚黑市·血色筹码”几个字在屏幕上泛着幽蓝，他舔了舔嘴角，指尖悬在“参与竞价”的按钮上——秦晚的旧部，林逸的新能源，还有那艘槟城港的货轮...他要让这对自以为聪明的男女，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筹码。
雨越下越大，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像极了某种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