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捧着雕花木盒进来时,玄关的水晶灯正将光斑碎在她围裙上。
她袖口还沾着方才收拾宴厅时蹭的红酒渍,指节因攥得太紧要泛白:“秦小姐,方才在姜小姐房里打扫,床底夹缝塞着这盒子。
陆家的人刚打过电话——说是今早收到姜小姐撕碎的婚约书,联姻取消了。“
秦晚接过木盒的手顿了顿。
盒盖掀开的刹那,碎纸片上“姜若雪陆沉”的签名刺得她瞳孔微缩。
那些被裁成指甲盖大小的纸页还带着撕裂时的毛边,像姜若雪方才在宴厅里摔碎的体面,连渣都不剩。
“扔了吧。”她正要合盖,林逸的指尖突然覆上来。
男人俯身在她身侧,呼吸扫过耳后碎发:“留着。”他指腹摩挲过某片碎纸边缘,“姜若雪最恨被人看轻,这东西比刀还能扎她心。”
秦晚抬眼望进镜中他的眼睛。
暖黄灯光下,林逸眼尾的细纹里还凝着宴厅里对峙时的冷硬,此刻却因这句话软了几分。
她突然轻笑一声,转身走向客厅角落的玻璃鱼缸。
“看那条红鲤。”她松开手,碎纸片簌簌落进水里。
最顶层的金鲤被惊动,尾鳍一摆撞碎水面的倒影,而那条遍体猩红的锦鲤却沉在缸底,尾鳍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碎纸,像在啄食腐烂的血肉。
林逸站在她身后,看着碎纸被水流卷向红鲤的方向。
他突然想起方才宴厅里,姜若雪泼酒时秦晚没躲的模样——松露汤溅上裙摆的瞬间,她甚至微微侧了侧身,让污渍更均匀地漫过真丝。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在给姜家织网。
“该核对旧部名单了。”秦晚转身时,丝绒裙角扫过他的西裤。
她走向书房的背影被落地灯拉得很长,像把蓄势待发的剑。
书房里,林逸的平板电脑亮着冷白的光。
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秦氏旧部的资料如流水般翻过:“红月旗船队三天前已从马六甲港出发,吴叔的人在码头接了头。”他突然顿住,眉心蹙成一道浅沟,“但姜明宇在槟城的走私路线......”
秦晚凑过去,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一艘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在补给站多停了三小时,几个戴鸭舌帽的人搬着密封箱往船舱里塞,动作比正常补给快了一倍。
“昨天下午三点到六点。”林逸调出港口调度记录,“这三小时里,港口气象站没发警报,潮汐正常。”他敲了敲屏幕上的货轮编号,“这艘‘安达号’属于姜氏物流旗下的空壳公司,上周刚换了船长——是姜明宇的大学室友。”
秦晚的指甲在檀木书桌上叩出轻响。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细雪扑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东南亚,姜老爷子就是用这种“多停三小时”的伎俩,把她辛苦搭建的贸易链拆得七零八落。
“我去查查暗网。”林逸刚要摸手机,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陈姨端着茶盘站在门口,青瓷杯里飘着茉莉香:“秦小姐,您胃不好,喝口温的。”她递茶时指尖在秦晚手背轻压两下——这是她们当年在新加坡码头时的暗号:有情况。
秦晚垂眸抿茶,茶盏边缘的温度透过唇齿漫进神经。
陈姨的指压节奏是“三长两短”,对应暗语里的“姜明宇”。
她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桌面相碰的轻响里藏着回应:“知道了。”
待陈姨退下,秦晚抽出抽屉里的加密笔记本。
密码锁“咔嗒”一声弹开的瞬间,林逸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扫了眼屏幕,脸色微沉:“姜明宇的私人邮箱十分钟前登录过暗网竞价页面,关键词是‘军火’。”
此刻,距林家别墅二十公里外的姜氏老宅顶楼,姜明宇正盯着电脑屏幕。
暗网页面上,“血色筹码”的竞价条已经飙到八位数,他指节在键盘上敲得发白:“必须在明早前敲定路线......”
窗外突然闪过两道车灯。
他猛地抬头,看见楼下停着辆黑色商务车,驾驶座上的吴叔正摇下车窗,冲他点了根烟——那是秦晚旧部的标志。
姜明宇喉结滚动两下,迅速合上电脑,将U盘塞进壁炉的暗格里。
火星舔过U盘外壳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秦晚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跟到了槟城?
与此同时,林家书房里,秦晚正在修订与林逸的婚姻契约。
她笔尖在“林氏重大决策需秦晚女士同意”的条款上顿住,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新能源项目是你三年前就开始布局的,为什么要把决策权给我?”
林逸伸手按住她的笔。
他掌心还带着方才摸过平板电脑的凉意,却在接触她手背时慢慢焐热:“三年前我主导新能源项目,姜若雪说‘风险太大’,后来项目数据被泄露,林氏损失了两千万。”他指腹摩挲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二十年前在曼谷拍下的,“现在我需要一个,比我更懂‘风险’的人。”
秦晚的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个小墨点。
她突然想起方才宴厅里,林逸替她扣耳钩时,指尖扫过后颈芯片的温度。
那芯片里存着姜家二十年的罪证,也存着他藏在西装内衬里的,对她的信任。
“叮——”
深夜警报声骤响时,书房里的鱼缸被震得晃了晃。
红鲤猛地窜出水面,尾鳍拍碎了一缸碎纸。
陈姨撞开书房门的声响比警报还大,她鬓角的白发乱成一团:“秦小姐!
姜老爷子的专车十分钟前出现在码头仓库区,车牌是......是当年运走您东南亚货柜的那辆!“
秦晚霍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转身时正撞进林逸怀里。
男人的西装还带着方才宴厅的冷香,此刻却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码头监控我已经调出来了。”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仓库B区的实时画面,几个黑影正往集装箱里搬长条状的东西,像极了......
“军火。”两人同时开口。
秦晚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点开消息,是陈姨安插在姜家的线人发来的:“姜明宇今晚八点给东南亚黑市发了加密邮件,标题是‘血色筹码’。”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路灯在雪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林逸替秦晚系好外套最上面的纽扣,指尖在她锁骨处停顿半秒:“我开车。”
“等等。”秦晚突然拽住他的袖扣。
她从颈间摘下翡翠镯子,塞进他手心:“当年我用这镯子换了吴叔船队的效忠,现在——”
“现在它是我们的筹码。”林逸握住她的手,将镯子重新套回她腕间。
他的掌心滚烫,透过翡翠凉意渗进她血脉,“走。”
两人冲向车库时,姜明宇的加密邮件正躺在东南亚黑市的服务器里。
发件人备注栏写着:“血色筹码,今晚执行。”而邮件附件里,是林家别墅的安防系统漏洞——那是姜若雪昨天泼酒时,故意撞翻餐车时顺走的林逸西装纽扣里的定位器数据。
凌晨两点,林逸坐在书房的转椅上。
他面前摊开着A市股市最新数据,“新能源”板块的K线图像座蓄势待发的山。
手机屏幕在他掌心亮起,是秦晚发来的定位:码头仓库B区。
雪光透过百叶窗漏进来,在“新能源”三个字上投下一道银边。
他伸手去关窗,一片雪花落在手背,凉得像秦晚方才塞给他的翡翠。
楼下传来汽车碾过积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