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吝啬,仅三缕金线刺破静室窗棂的格栅,斜斜投射在铺满桌案的羊皮纸上。光柱里,尘埃悬浮翻滚,照亮了纸上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目眩的符号迷宫。七种基础符文如藤蔓扭曲缠绕,十二种星象轨迹算法如同蛛网般交错,更有林逸前世记忆里那些冰冷精准的天体力学公式,此刻正与古老神秘激烈碰撞、融合、排斥。空气里弥漫着朱砂、陈墨和高度专注后精神灼烧的微焦气息。
“不对…”林逸低语,声音在过分寂静的室内显得突兀。他五指收拢,将第五张画满推演的草稿揉成齑粉,指尖蘸取鲜红如血的朱砂,在崭新宣纸上划下三道锐利决绝的弧线。识海中,昨夜玄天鉴投射的浩瀚星图纤毫毕现,那些蝌蚪状的古老符文随着他意念的拨弄,正痛苦地拉伸、变形。当第三颗星辰的轨迹被强行修正归位——
“嗡!”
所有符文骤然向内坍缩,如同被无形黑洞吞噬!羊皮纸上,朱砂轨迹兀自灼热,九个铁画银钩、带着金石之气的古老篆字凭空烙印其上:
【庚辰年霜降,陨星谷现】
轰!
桌角的砚台毫无征兆地炸裂!浓稠的墨汁如同被割喉喷溅出的鲜血,泼洒了半面墙壁,淋漓刺目。林逸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霜降…那日期分明就是三日后学院大比最终轮!而陨星谷,在《青霄地理志》的禁忌篇章里,被描述为千年前天外陨铁撕裂大地形成的绝地,终年雷霆如狱,罡风如刀,是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的死亡之域!
“原来如此。”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温润的玉牌,指腹下传来玉石内部蕴含的微弱却精纯的锐金之气。难怪铁犀会那群疯狗,不惜撕破脸皮、动用阴私手段也要霸占聚灵阵!那锐金之气,恐怕正是开启陨星谷深处某种古老禁制的唯一钥匙!然而,一股更深沉、更原始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玄天鉴在解密完成的最后一瞬,向他意识深处传递了一道冰冷刺骨的警告:谷中沉眠之物,乃“非此界之物”!那警告带着星辰寂灭的苍凉和宇宙深空的漠然。
笃…笃…笃笃。
窗外,三长两短,节奏清晰的叩击声响起,如同暗夜里的密码——李青的独特暗号。
藏书阁顶层,时间仿佛被积年的灰尘凝固。斜阳的金辉从高窗射入,照亮空气中悬浮的亿万尘埃,它们无声地翻滚、沉降,如同无数悬而未决的谜题,静静等待着揭晓的时刻。
林逸的指尖拂过《南疆异闻录》泛黄脆弱的纸页,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幽灵。翻到“噬心蛊”词条时,指尖蓦然顿住。发黄纸张上,工笔描绘的赤红蛊虫狰狞毕现,形如多足蜈蚣,口器锋利如针,头部两点猩红似凝固的血珠。这与昨夜他以灵识强行扫过赵莽体内时,惊鸿一瞥看到的扭曲黑影…竟有七分形似,更带着同样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三个月前开始的。”李青的声音如同幽灵,从一排巨大书架的阴影深处飘来,带着石室特有的阴冷回响。“执法堂的卷宗记录显示,铁犀会核心成员,包括赵莽在内,有五人先后接取过探索‘黑风沼泽’的丙级任务。”脚步声轻不可闻,他从阴影中走出,递过一卷色泽沉暗的陈旧竹简,指尖点在任务发布者落款处,“但有趣的是,墨长老这枚印鉴…”
林逸接过竹简,目光如电扫过那方殷红的印记。朱砂印泥鲜亮依旧,然而在细微的纹路转折之间,竟藏着几缕几乎微不可察的金色丝线!那金线并非染料,反而像是某种活物凝固的血脉,在光线下流转着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邪异光泽。
“血蛛砂!”林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一沉。前世实验室里那些染血的、记录着失败与灾难的研究报告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翻腾。某个被刻意尘封的月圆之夜,培养槽内基因改造失败的实验体集体暴走,它们坚硬的甲壳上,正是浮现出这种一模一样的、蜿蜒扭动的金线纹路!那是失控与异变的烙印!
“砰!”
楼梯口传来一声急促的碰撞!苏月的身影闪入顶层,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素净的袖口赫然裂开一道焦黑的破口,边缘还残留着跳跃的静电火花。“王虎被围了!”她气息急促,语速快如爆豆,“炼器坊后巷!对方…用了雷火符!”
林逸与李青的目光在空中瞬间交汇,如同利剑出鞘的寒光。竹简上那抹渗着金线的朱砂,此刻红得刺眼,像一滴刚刚滴落的血。
炼器坊后巷,夕阳将最后一点余烬般的橘红泼洒在断壁残垣和粘稠的血泊上,将一切染成污浊的紫黑色。浓重的血腥气和雷火符灼烧皮肉的焦臭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王虎背靠着一堵布满裂纹的断墙,粗重地喘息着。左臂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软软垂下,显然肩骨已碎。然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懦,右手如同铁铸,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玄铁棍,棍身兀自萦绕着微弱的电芒。八个黑衣蒙面人如同伺机而动的鬣狗,呈扇形一步步逼近,压缩着猎物的空间。领头之人不紧不慢,正将第三颗闪烁着危险蓝紫色电弧的雷灵石,稳稳嵌入他那只狰狞的铁手套凹槽,每一次镶嵌都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赵师兄,何必藏头露尾,辱没了铁犀会的威风?”林逸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骤然刺破巷口的凝滞空气。他踏着满地狼藉的碎砖瓦砾走来,步履从容,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巷子地面那无形阵法节点之间最微弱、最不稳定的空隙上,仿佛闲庭信步。“噬心噬魂,万蚁钻心…那蛊虫的滋味,不好受吧?”
八个黑衣人动作瞬间凝滞,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领头者身体剧烈一颤,猛地扯下蒙面黑巾,露出赵莽那张因痛苦和暴怒而扭曲铁青的脸——他右眼眼白已完全被暗红色侵占,如同凝固的血块,脖颈处的皮肤下,数道蚯蚓般的凸起疯狂地蠕动、顶撞,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皮而出!他的声音变得极其怪异,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腹腔深处摩擦挤压:“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音未落,林逸手腕一抖,一个莹白玉瓶已被抛向半空!瓶中仅存的、精纯无比的锐金之气在夕阳光线下骤然爆发,折射出千万道刺目欲盲的锐利金光!
“吱——!!!”
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凄厉嘶鸣,猛地从赵莽体内爆发!七道细长扭曲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腥臭与怨毒,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他七窍中激射而出,疯狂地扑向空中那散发着致命诱惑气息的玉瓶——正是《异闻录》上描绘的噬心蛊本体!
“就是现在!”林逸剑指并拢,如闪电般疾点虚空。
“吼!”背靠断墙的王虎骤然爆发出蛮牛般的怒吼,那截看似断裂的“废铁”顶端,猛地迸发出比正午烈日还要刺眼的白炽雷光!伪装褪去,露出里面一截古朴沉凝、雷纹密布的千年雷击木芯!
几乎同时,一张散发着浓烈雄黄气味的暗金色大网,如同捕食的巨蝠,从墙头被李青精准甩下,兜头罩向那七只扑向玉瓶的噬心蛊!苏月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侧翼,纤手连扬,数道细若牛毛、闪烁着冰晶寒芒的冰魄针,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每一只蛊虫头部与躯干连接的那一小块灰暗区域——神经节!
噗噗噗!
冰针入体的闷响连成一片。七只凶戾的蛊虫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在雄**中疯狂扭动、痉挛,发出濒死的“嘶嘶”声,暗绿色的体液溅射,腐蚀得金网滋滋作响。
“哇!”赵莽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呕出粘稠腥臭的黑血。他裸露的皮肤下,更多的凸起疯狂地扭动、冲撞,仿佛有无数活物在他皮囊里绝望挣扎。“你们…咳咳…根本不懂…那位大人要的是…”话未说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砰!
一声沉闷如熟透西瓜破裂的声响!
赵莽的天灵盖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中,一只拳头大小、通体流转着暗沉金光的蛊虫,猛然振翅飞出!它形态狰狞,背甲上天然生成的金线诡异地交织成一个模糊的符文,复眼冰冷如万载玄冰,散发的威压远超那七只子蛊百倍!
“小心!是蛊王!”李青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变调。
就在蛊王振翅欲化作一道金线遁走的刹那,林逸袖中一直沉寂的玄天鉴,骤然自行激射而出!鉴面之上,昨夜因星图解谜而新浮现的那道玄奥纹路,猛地迸发出深邃幽蓝的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将那只凶戾的金色蛊王牢牢禁锢在半空!
“呜哇——!!!”
蛊王发出一阵令人头皮炸裂、心胆俱寒的婴儿啼哭般尖啸!它疯狂挣扎,暗金甲壳上那些天然的金线纹路,在幽蓝光芒的照射下,如同活了过来,开始急速地扭曲、分解、重组!无数细碎的金线在虫体表面疯狂流淌、汇聚,最终竟匪夷所思地凝结成三个鲜血淋漓、笔画狰狞的大字:
【祭月台】
这三个血字出现的刹那,异变再生!
蛊王金光流转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毫无征兆地自内而外燃烧起来!青紫色的火焰,冰冷而妖异,瞬间吞噬了它。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跳跃的火焰深处,竟渐渐浮现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虚影——一个头戴青铜饕餮面具的身影,正将一块切割面异常规整、闪烁着非金非玉幽冷光泽的十二面体晶体,缓缓嵌入一座古老祭坛中央的凹槽!
嗡!
林逸只觉得脑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块晶体…那完美到诡异的十二面切割方式…分明就是他前世实验室里,用于禁锢高维能量和进行量子纠缠实验的核心容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心身后!”苏月凄厉的尖叫刺破凝固的空气,她整个人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
几乎就在她呼喊的同时,那团燃烧的蛊王残骸中,猛地射出数十道细如牛毛、完全由凝练邪力构成的金色光针!速度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却带着灭绝生机的恶毒!
嗤啦!李青甩出的雄黄金网首当其冲,被光针射中的部位瞬间腾起缕缕青烟,腐蚀出拳头大的破洞!王虎怒吼着挥舞雷击木棍,棍身雷光暴涨,形成一片噼啪作响的电幕,挡下了大半金针,爆开无数细碎的金色火花。然而,仍有最后三道金芒,如同索命的毒蛇,穿透了所有防御的空隙,狠狠钉入了林逸的右肩!
“呃!”剧痛瞬间炸开!那痛楚并非单纯的皮肉之苦,更像是灵魂被撕裂,带着冰冷的腐蚀和疯狂的呓语,直冲识海!
嗡——!
被剧痛冲击的恍惚中,怀中的玄天鉴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一股冰冷的洪流强行涌入林逸混乱的意识。刹那间,他仿佛脱离了狭窄血腥的后巷,置身于一片浩瀚而恐怖的景象:
一轮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粘稠血色的月亮,悬挂在死寂的天穹。月光下,是千沟万壑、弥漫着毁灭性雷霆的陨星谷。九个造型古朴、布满诡异符文的巨大青铜祭坛,按照某种星辰轨迹排列,组成一个覆盖了整个谷地的庞大阵图!而在那阵图中心,在血月与雷暴交织的混沌天幕之下…赫然悬浮着一艘棱角分明、流线冷硬、散发着绝对非此世造物气息的…金属飞舟!它庞大如同山岳,沉默地悬停着,像一头蛰伏在黑暗宇宙中的狰狞巨兽!
子时的观星台,孤悬于学院后山之巅,夜风凛冽如刀,卷动着灰袍老者宽大的衣袖。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他枯瘦的手掌紧握着一方古旧的青铜星盘,星盘上的天池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盘体本身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嗒…嗒…嗒…
七枚边缘磨得光滑的古老铜钱,被他郑重地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铜钱并未静止,反而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诡异地在地面上跳动、旋转,最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排成了一支锋锐的箭矢形状,箭头死死指向东南方——正是陨星谷所在的绝地方位!
“提前了…怎么会提前这么多…”老者白眉几乎拧成一团,浑浊的眼中满是惊疑与凝重。他猛地抬头望向深邃天穹,只见那亘古不变的北斗七星,勺柄末端的天权与玉衡二星,不知何时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不祥的血色光晕!这景象,赫然与《天机册》残卷中记载的禁忌之兆——“七星泣血”完全吻合!
老者深吸一口带着寒露的冷冽空气,指掐天机,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强行推演这骤变的天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周身灵力涌动,在身周形成微弱的漩涡。
嗡!
就在推算进行到最紧要关头,他宽大袖袍中,一块贴身存放的青色传讯玉简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师兄!!”玉简中传出墨长老急促到破音、充满了极度恐慌的嘶喊,背景是某种巨大结构不堪重负的、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封印柱…第三根…出现裂纹了!那些…那些东西…开始苏醒了!气息…不对!有东西在从外面…叩击封印!!”
“什么?!”老者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转身,宽大的灰布袖袍因剧烈的动作带倒了石桌上整套的青瓷茶具!
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寂静的观星台,瓷片与茶水四溅。老者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瞪圆了双眼,望向东南天际。在那里,沉沉的夜幕之下,一抹极其微弱、却妖异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紫光,正从地平线下顽强地渗出,如同大地深处裂开的一道淌血的伤口。
“当星坠之地再现蓝火,天外客将引九幽临世…”三百年前,当代掌门坐化前,回光返照之际紧紧抓着他的手,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那句如同诅咒般的预言,此刻如同惊雷,在他衰老的识海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地底深处,石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沉重的压力。
青铜饕餮面具覆盖了来人的整张面孔,只露出一双毫无人类情感、冰冷如同万载寒潭的眼眸。他枯瘦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半块晶体碎片。碎片材质非金非玉,幽暗冰冷,边缘的切割面异常光滑规整,闪烁着非自然的寒光。在他面前,一面悬浮的黑色水镜,正清晰地映照出医馆内的景象:林逸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苏月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肩头泛着诡异蓝芒的伤口,李青和王虎面色凝重地守在门外。当画面中林逸下意识摸向怀中,袖口隐约闪过玄天鉴一角幽蓝光芒时——
嗤!
面具人手中的半块晶体碎片骤然变得滚烫,瞬间在他布满黑色鳞片状纹路的掌心灼烧出一缕刺鼻的青烟!
“计划变更。”面具人的声音响起,如同两片生锈的钝铁在砂纸上反复摩擦,干涩、冰冷,不带丝毫起伏。那目光却死死锁住水镜中的玄天鉴。“优先夺取那面铜鉴。它…是关键。”
阴影如水波般涌动,三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出,如同从墙壁上剥离下来的影子。他们微微躬身,动作整齐划一,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行礼时,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皮肤上,赫然都嵌入着一小块与面具人手中碎片同源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十二面体晶体!晶体边缘与皮肉融合处,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水镜中的画面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医馆景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陨星谷上空那片终年不散的狂暴雷云!此刻,在那翻滚如沸的紫黑色云层深处,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梭形阴影轮廓,正若隐若现!它边缘极其规整,带着绝对几何的冰冷美感,无视下方狂暴的雷霆,正以一种恒定而缓慢的速度,在云层中缓缓旋转,如同深海巨鲸在乌云之海中巡弋!
“咳…咳咳咳!”面具人身体猛地佝偻下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了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液体!“告诉…墨老鬼…”他喘息着,声音因痛苦而扭曲,“血月…之期…咳咳…提前…到大比…当日!”
啪!
石室角落,唯一一盏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青铜古灯,毫无征兆地倏然熄灭。
最后一点惨绿的光晕消散前,短暂地照亮了石室墙壁。那上面,赫然悬挂着一幅极其详尽的青霄学院地形图!而地图之上,观星台、藏书阁核心禁地、以及…林逸所居的那间偏僻静室的位置,都被某种尖锐之物,刻上了三个深深交叉的、触目惊心的黑色叉痕!如同三张无声狞笑的嘴。
***
**七、风暴前夕**
寅时的医馆,弥漫着浓烈苦涩的艾草气味,混杂着血腥和淡淡的、难以驱散的邪异气息。林逸靠坐在硬板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肩头包裹的白色棉布下,三道细微的伤口正隐隐透出不祥的幽蓝光芒。他紧抿着唇,耳边反复回响着苏月一刻钟前带回的、如同惊雷般的消息:学院高层今晨突然发布紧急通告,大比最终轮…提前至霜降日!正是星图所示,陨星谷现世之日!
“李青刚送来的,差点被灭口。”王虎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左臂吊着,脸色同样难看,递过来一片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绢布。布片显然是从烈火中抢救而出,大部分已被焚毁,只残留着半幅用暗红朱砂绘制的复杂阵图。线条扭曲诡异,节点如同星辰散布。
林逸接过布片,只一眼,瞳孔骤然收缩!这残图的布局走向,竟与玄天鉴强行灌入他脑海中的、血月下陨星谷那九座青铜祭坛组成的巨大阵图…完全吻合!更让他心沉入深渊的是,布片未被完全烧毁的边缘,赫然绣着一个针脚细密、代表着青霄学院权威的、小小的青色云纹徽记——这是学院内部专用的制式物品!
呜——呜——
窗外毫无预兆地刮起了怪风!那风声凄厉如鬼哭,卷起庭院中枯败的落叶,疯狂地拍打着医馆紧闭的窗户。窗纸在风压下剧烈地鼓荡,发出“噗噗”的闷响。
“什么鬼风…”王虎皱眉嘟囔,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些被狂风卷起、紧贴在窗棂上的枯黄落叶,竟没有散乱掉落,反而在某种诡异力量的牵引下,一片片紧贴着窗纸,拼凑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图形!线条由枯叶的脉络构成,隐隐透出卦爻的轮廓,散发着不祥的预兆。
林逸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冰冷的悸动从怀中传来——是玄天鉴在发烫!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不顾肩头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掀开薄被,赤脚冲到窗边,一把推开沉重的木窗!
呼——!
带着深秋寒意的狂风瞬间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发丝狂舞。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理应清辉遍洒的天穹——
本该皎洁如银盘的满月,此刻边缘已浸染上一圈粘稠、污浊、令人心悸的血色!那血色正贪婪地、无声无息地,向着整个月轮侵蚀蔓延。冰冷的血月光辉洒落人间,给整个青霄学院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薄纱。
风暴,已然在无声中降临。